“你说说你,一个姑娘家,如今世道又不好,还经常跑到这个隔了好几个区的杂货铺去买东西,每次要么是些洋火,要么是些油烟。都是极寻常的玩意儿,你说,要是这份记录送到日本人的手里,他们得怎么着?”
徐敬棠眯了眯眼睛,看着陈涌星的脸果然立马苍白,虽然心里也恼怒她行事有些鲁莽,可心又软了下来。
“现在知道怕了?这不是还没送到日本宪兵队的案头上呢么?”
涌星紧张地喝了口咖啡,这才发现忘了加方糖,苦的她眉头微皱。
“胆子这么小,当时怎么就那么大胆?觉得自己反侦察课上的很好,没有便衣跟得上你?”徐敬棠望着她这幅小白兔模样,心里又可怜又惊心,虽然不忍但仍继续说着希望给她警醒。
“而且还有更不幸的消息,你们组织内部也并非如传言所说那般铁板一块嘛。知道么,杂货铺的伙计,被捕时多么刚正不阿啊,一上椅子当即就吓尿了,嚯,那股骚气。”
徐敬棠想起来那个人的样子,不屑地笑了笑,“......还没审呢,全招了。”
徐敬棠盯着陈涌星的眼睛,忽然冷笑,“陈涌星,你该庆幸你命大。审他的人是我。”
涌星吞了口口水,挤出一丝笑来,“不过现在看起来督察长不打算逮捕我。”
徐敬棠倒也没想到她脑子转的这样快,吓的面无血色还在分析他的话是真是假,他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不过她分析得很多,徐敬棠暂时是可以信任的。她来梦巴黎之前路过邮局,邮局与往日一般,而老胡也正泯于众人之中搬运信件。
看得出来,徐敬棠销毁了笔录交了一份假笔录上去。
“为什么,徐敬棠,你到底是什么人?”
意识到目前只有徐敬棠一个人知晓他们的秘密,涌星冷静了下来,她望着徐敬棠,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接焦灼相互博弈。
“呵,吓傻了么?”徐敬棠像是听到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低头一笑,此刻他的心情复杂极了。其实他已经很久未曾派人跟踪过陈涌星了,而杂货铺的共.党反水事件他得知时也是心下一惊,尤其是在拿到笔录后徐敬棠更是阵阵后怕。
之后他又像是以前一样,偷偷透出叛徒的位置,专门安排了解内幕的警察们专门关押。任由组织找来狙击手,将叛徒和知道内幕的警察一网打尽。
这种事充斥了他无数日夜,徐敬棠原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退居人后默默无闻,可却没有想到有一天需要对陈涌星隐瞒这一切,哪怕他们即使分别多年但终究成为了志同道合的人,。
可徐敬棠还是不能说,这是纪律,铁一般的纪律,除非组织允许,他绝不会做违反暴露的事。
然而理智往往与情感是死对头,徐敬棠不敢去看涌星暗暗期待的目光,那些无数复盘过的隐瞒自己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徐敬棠拿过盛满温水的玻璃水杯,仰头喝干,才望着涌星道,“陈涌星你刚才不说了么,我是徐敬棠啊。”
这意思就是在拒绝她了,陈涌星也早不是什么都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的女学生了。他们这种摸爬滚打才修炼出一身人皮的老狐狸面对面,最熟悉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徐敬棠不想说,那自然如何逼问也不会说。
涌星不觉心下失望。她有些奇怪,其实她心里总有个声音,那个声音告诉她,徐敬棠或许就是火山。昨天夜里,涌星不知怎么就想到刚到沪市的时候,坐在咖啡店里,一街之隔,徐敬棠背对着她,将共.党犯人交给日本宪兵队。
好巧不巧,一颗凭空出现的子弹擦过徐敬棠的耳边将犯人的脑袋打开了花。
那时候,全沪市的人都以为是意外。可是,这世上真的有这样巧的事么?尤其是陈涌星与徐敬棠过了好几招之后,她不禁怀疑,老奸巨猾如徐敬棠者,怎么可能不知道在室外交接要比室内危险的多。
她曾无数次暗自向虚无祈求,她是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唯独在这件事不想唯心却下意识唯心,祈求徐敬棠是她的同志,是她未曾了解的伙伴。
她也曾暗暗将徐敬棠的身份与老胡告诉她关于“火山”的一切信息比对,不得不说都对的上,她曾期待过,可是徐敬棠所做的一切又轻而易举地击破了她的期待。更可况就连徐敬棠都不知道,陈涌星的心里对他有几多偏爱。
而正是这无法释怀的偏爱如同鞭子狠狠地鞭挞她的内心,让她不觉对彼此更加严格,生怕因为内心偏爱而对事实认识偏颇,走错一步,是而对待徐敬棠竟比对其他人更多了几分猜忌防备。
今天她身份的坦白反倒又成了一个互相坦白身份的契机,涌星知道徐敬棠曾经搜过她的房子,那自然应该看到了她桌上的那盆白棉,如果他真的是火山的话,也应该明白了她的身份。
他们既然之后要彼此搭档,那想来组织也是同意的,徐敬棠就算有纪律压身,面对她是也应该是坦诚的。
然而徐敬棠仍旧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