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瓢泼的大雨倾泻而下,不管刚刚有没有下水,几人都不可避免淋湿了。
无论是风度翩翩的公子还是服饰华美的贵女,都是一身狼狈。
发丝黏糊糊地粘在脸上,衣服也湿淋淋的挂着。
甚至还有人丢了鞋。
沈离枝虚横在一人腿上,缩起脚,面朝着水面猛咳。
五脏六腑都被一股大力挤压,所有的空气带着呛进去的水往外涌。
身下那支起的腿正顶着她的胃,另一只手又毫不客气地重拍在她的后背。
这样做确实让她吐出不少水来,可是她脆弱的背脊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击,颤得像是被秋风狂吹的树叶。
她用力揪了揪支着她的那腿,因为说不出话,无法表达自己的难受。
但锦棉的衣料湿后,她那点力气不过在他裤腿上拧水,压根不疼不痒。
沈离枝又扬起头,朝着旁边人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袖摆,费力地从疼痛的嗓子眼挤出声音,“……大哥。”
被她手指拉住的青年和沈离枝极为不像。
他便是沈少卿,沈家庶出的长子沈怀义。
他的母亲是沈家的一个婢女,早在沈离枝的娘嫁入沈府之前就过世了。
沈离枝出生的时候,沈怀义就已经开始上私塾了,常常一大早就要过裴府去读书,早出晚归,在沈府的时间并不长。
奶娘说大公子好学呢,将来一定会考到上京去做大官。
但是也有仆人说,是因为大公子是庶出子,不得主母喜欢,才情愿待在裴府。
沈离枝那时候小,分不清谁说得对,但是大哥哥确实读书很用功,就是在沈府里也时时在读书。
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先生休课的时候,沈离枝才得空能和他说一两句话,但是也是客客气气地见礼,让她觉得这个大哥哥对自己似乎很拘礼,并不亲近。
女孩儿心思敏感,又猜测不出原因。
久而久之,便不再主动亲近。
可是无论他们关系如何生疏,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会偏向找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也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更何况太子那不温柔的动作,让人无福消受。
“殿下,兴许让微臣来,会比较好些?”
沈怀义在一旁蹲下,刚伸出两手,试图把沈离枝从太子的摧·残下救过来。
他身为兄长,也有义务不让自己的妹妹和‘外男’接触。
李景淮微抬起眼,湿漉的长睫上挂着水霜,可任谁也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只是那手再没有抬起,而是垂落而下,像是紧紧贴在少女背上,又像是摁着她的背不让起身。
沈怀义注视着那手半响没回过神,伸出去的手就有几分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这时候竹桥尽端一下又涌出许多人,在最前头的赫然是常喜公公,他急忙跑来,一把挤开沈少卿,把伞打在太子头顶上。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他环顾左右,吓得不轻。
六公主还在哇哇哭,边哭边喊,“周元清!你居然不下来救我!”
“男女授受不亲,况且公主会水……”周元清无奈站在她旁边,手里撑起一片荷叶,将就地给这位任性的公主挡雨。
李微容哭得眼泪汪汪,抬手指着太子的方向,“她都有人救!——你怎么不说他们授受不亲!”
周元清无奈撇过头,往沈少卿和太子这边看了一眼。
一个是人家哥哥,一个是谁说也不管用的太子。
他能说什么?
听到李微容的话,李景淮当即转头斥道:“还未闹够了?”
李微容的哭腔一下憋了回去,她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动物,倏然瞪圆双眼,声音低了下去,讷讷道:“太子哥哥……”
“你可知道你今日险些shā • rén?”李景淮的嗓音在闷雷狂雨中显得十分冰冷。
被雷声吓得一个激灵,李微容回过神,见太子的态度,她不禁委屈地垮下脸,接连抽了几口气。
明明她也落水了,为何却不见太子哥哥来关心一句?
而且他既去救了沈离枝,甚至还给她拍背。
现在居然还为了她,来凶自己。
乔辛漪说得果真没有错,这沈家姐妹都不是省油的灯!
李微容越想越委屈,她手拍着身下的竹桥,梆梆作响,憋屈道:“我怎么知道她会过来,又不是我让她来找我的!她死了关我什么事!”
一个轻而易举的‘死’字脱口,道出了她的不在乎。
她堂堂一个公主,身份尊贵,当然不必管旁人的死活。
沈怀义脸色微变,忽而起身,侧首看向李微容,缓慢道:“她死了,我沈家便不会罢休。”
这是何等的荒谬,堂堂一公主因为思慕一个男人竟也用民间浪荡子的手段,想来一个清白之身逼婚的戏码。
夏衣单薄,入水即湿,男女在水下肌肤相亲,再兼有外男为证。
活脱脱就是一桩颠倒性别的逼良为婚。
而周元清正是清楚她的手段,这才死活没有下水,半点荤腥也没沾身。
这桩事,唯独牵扯到了沈离枝,平白被淹得气息奄奄。
沈离枝本是会水的,但是因儿时险些溺亡,她本能的惧水,在水中根本不会划浮,一入水就宛若沉石,险些就去了半条命。
李微容一怔,缓缓抬起头,隔着密雨看向沈少卿,明明是认识好几年的人,忽然就变得陌生了起来。
“公主,莫不是忘记了,她是我妹妹。”
沈怀义淡声提醒她,俯视之下,那双眼睛不复往日里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