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枝惊异地扬起眼,看向太子氤氲在水雾中的凤目。
太子是给她做选择。
与他划清界线亦或者就这样选择,相信他?
“嘿嘿!是我赢了!那我先进去了!——”一个嗓音穿过雨声,他已经脚踩在竹桥上,发出嘎吱一声响。
沈离枝猛然闭紧眼,把头一扭,反而往他湿冷的肩头埋了进去。
罢了,左右她也不打算随便嫁人了。
若是被人看见了,岂不是正好解了这相看的局。
李景淮似乎笑了一声,胸腔闷闷颤动,片刻后他重新抬脚,“常喜。”
那赢了先机的公子兴高采烈地拨拉开荷叶,还没等他看清忽然映入视野的几人,一声尖细的嗓音就先砸了过来。
“太子殿下有令,闲人避让!——”
太子两字犹如会烫耳,那名公子一听见这句话,差点没吓得后仰摔倒,他惊恐地连退了几步,从竹桥上退了下去,不敢挡住太子的路。
还在桥下的两名公子被他挤着连连后退,三人顿时撞成一堆,哎呦乱叫。
李景淮趁着乱,从他们身边淡定走过。
沈离枝把头挨在他的肩头,看见后面的几人果真没有往太子身上看上一眼。
危机解除,她顿时长吁了一口气。
这一口纾缓解脱的轻叹莫名又勾起太子的不愉。
李景淮手伸到她后颈,把她扯离自己的肩头,慢条斯理问道:“这么怕给人瞧见和孤在一起?”
沈离枝撑起眼睛,望他一眼。
殿下不怕?
李景淮手提在她的后领,指尖往前就戳了一下,两人都是冰凉的。
“谁敢看,孤挖他的眼,谁敢论,孤拔他的舌。”
他有什么可惧、可怕的?
沈离枝微缩起脖子。
“那殿下还是把奴婢放下吧……”
若是就这样要让人没了眼睛、丢了舌头,未免也太可怕了。
“你在教孤做事?”
李景淮不喜欢被她反驳。
她回过神,轻声解释道:“奴婢只是……”
刚开口,一股风从后脊吹来,渗入后颈,沈离枝忍不住捂起口鼻打了一个喷嚏。
“沈大人是不是受了风寒啊!”
常喜立刻从太子后面探出头来,唯有他在忧心沈离枝这柔弱的身体会不会真的病倒了。
那明日谁来接回这要老命的差事啊!
常喜愁眉苦脸,“殿下,还是快些送沈大人回去,找太医开药吧!”
沈离枝一听要兴师动众,连连摆手,“不、不必,奴婢……哈秋——”
她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因为颤动,身体也像一个球一样反复撞着太子的肩膀。
过了好半天,乱窜的气息暂歇,安静下来的沈离枝才用余光一瞥。
太子那张俊脸是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眸底也含着沉郁,看了莫名有些让人心慌。
她两手捂住口鼻,不住地晃动两条腿,想从他桎梏的怀抱里挣扎下地。
可太子丝毫不理会,她的那点力气还不如一条离水的鱼,着实不能翻出太子的手掌心,她又嗡声道:“太子,让奴婢下去自己走吧,万一把病气传给了太子,奴婢万死不辞。”
她声音又哑又低,还透着虚弱。
李景淮一手勾在她的腿弯,一手揽着她的肩背,没有松开。
说起来也奇怪,在她选择去依靠沈少卿的时候,他心中极为不舒坦。
想着救了这条白眼狼,既然她不求着自己,那索性放手不管了。
可是,偏偏看见她那副连路都走不动的模样,还是没忍住自己出手了。
他很少纵容自己的‘没忍住’,从开始学习帝王术,他首先学会的就是克制自己的欲·望。
无论是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他都先得思量过三。
得与失,进与退。
即便是shā • rén,他也会想想杀一个好还是全杀了好。
他总要去衡量。
然在面对沈离枝时,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让他心中那柄天秤在往危险的方向倾斜。
李景淮微眯起眼,润湿的发丝在他的眼角,淡化了那眼尾横扫出来的冷意,他慢慢道:“孤才没你这样娇气。”
意思是,即便和她一直挨着,也无妨?
沈离枝蹬腿的动静顿时止住了,眼睛也迷惑地眨了下。
因为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又惹了太子不高兴。
李景淮偏没有顺她的意。
这一路非但没有把她放下,还径自将她带回了三重殿。
沈离枝就在太子寝殿外的偏殿里拥着毯子烤火。
简单的沐浴后,又将湿衣服换了去,她的身体虽然还有些发抖,可至少缓过来,不再虚弱无力。
有一名机灵的小太监给她送来刚刚熬好的老姜汤。
外寒入侵时再没有比姜汤见效更快的汤剂了,沈离枝当即感激地谢过小太监。
她可不想再染上风寒,缠绵病榻。
小太监摆摆手,笑道:“是杨大人命小的送来的,大人不必谢我。”
沈离枝一听杨大人,当场被姜汤呛住,捂唇又咳了半天。
杨左侍怎么知道她在太子这儿?
小太监见她咳得厉害,顿时紧张地安慰她道:“大人您慢点喝,外面没人知道大人在这里。”
“是殿下特意吩咐的。”小太监促狭得特意加上最后一句话。
*
大雨猛下了半个时辰,雨歇云散,天空开始放晴。
沈离枝担心谢萱姝等人会担心,打算赶去她们停留的花厅汇合。
“沈大人,您身子无碍吗?”小太监急忙追了出来,“不然让小的去给周大人说一声,大人就多休息一会吧。”
毕竟少个一两个人也并不会引人注意。
沈离枝已经步下台阶,回眸微微一笑,不假思索地温声婉拒,“不必劳烦,我觉得已经大好。”
那一碗姜汤喝得及时,加之夏日水底的温度并不算刺骨,她才不至于受寒太重,虽然有点干咳,但也无需卧床休息。
同谢府的姐妹一起出来的,半途却不见人影,回头外祖母哪里又需要解释,实属麻烦事一件。
更何况比起在三重殿休息,她更想离开这里。
在太子身边,越来越让她心绪不宁。
她也许需要暂时静静心,不该生出那些胡思乱想。
小太监一副欲言又止,看着她为难。
沈离枝见他如此,只好又道:“……等这边完事了,我再来向殿下道谢。”
小太监脸上顿时灿烂,连连点头。
正该如此,要不然回头常喜公公问起来他才好回答。
“道什么谢?”
抄手回廊上缓步走来一行人。
开口的人正在整理袖口,细长的手指搭在苍青色绣纹料子上,玉骨修竹,透出一分慵懒。
沈离枝从台阶下仰头,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和那小太监一起对太子行了礼。
“奴婢谢殿下救命之恩。”
李景淮于台阶上垂眼,凤目微挑起,“孤缺你这一声谢?”
他嗓音带着不屑,姿态又透着未散尽的郁怒。
沈离枝沉默须臾,“奴婢知错,若不是奴婢轻举妄动,也不至于同公主殿下一起落了水,让殿下也身处险境。”
“说得倒是有几分理,那你说该怎么罚?”李景淮冷哼一声。
“……就罚奴婢十日不得出现在殿下面前?”
沈离枝小声说完,缓缓抬起眼,乌黑的眼睛像是被水洗得黑葡萄,盈润黑亮。
就好像带着十分愧疚,虔诚而真挚地向他讨罚。
玉阶之上,太子凤目压下,睨视她的脸,那薄唇似笑非笑地翘起一角,“这是罚么?”
见他那笑,沈离枝心尖一颤。
她逃也似的避开那双像是看透她的眼。
又听上面那道嗓音轻飘飘传来一句话:“要罚,也该罚你近身侍奉十日。”
常喜刹时惊圆了眼睛,他一瞟下面吃惊地忘记控制表情的沈大人,又偷瞄了眼身旁看似轻描淡写的太子。
压下心中翻涌而起的惊涛骇浪。
好家伙,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同情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枝枝:我想静静。
太子:捆也要捆在自己身边。
常喜(小声逼逼):殿下也知道于沈大人而言,近身侍奉是罚啊?
*
小太监:常喜公公,殿下的随行名单……
常喜:得勒,没听见殿下说的吗,还不把沈大人加上!
是的没错,要开野外地图了!
【快夸我,我今天又又又二合一了,让我猜猜作收和预收谁先到200】(暗示地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