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枝收回手,脸上飞快露出一抹笑,就如她惯常的那般笑了起来。
一时间,她都忘记太子是瞧不见她的脸,更不会注意到她脸上的不自在。
“对了殿下,苦桑村里见到的那个金大人会不会在我们走后,继续为害百姓?”
“孤已命了暗卫盯住他。”李景淮把奏章随意扔到桌子上。
宛若是本废纸。
他抬起眼,虽然视力并未完全恢复,可依稀还能看见身前一个纤细的身影跪坐着。
他目光抬高,往她脸上看去。
即便看不见,却也能猜出她现在的表情,定然又是眉弯唇翘,一脸若无其事的浅笑。
他勾起唇角,得亏看不见。
他不喜欢那样的笑。
“你还没回答孤适才的问题,为何?”
“奴婢感觉那位金大人看起来阳奉阴违,殿下为何要提拔这样的人,百姓们对殿下的偏见也会由此变大,书有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①……”
“沈离枝。”
李景淮打断她的絮絮叨叨,慢慢朝着她的方向俯身,视线里的那道身影往后挪动了些许。
不过她再挪动,这辆马车还是太小了,甚至李景淮一伸手就能擒住她的手臂。
那截小臂被他的手掌包裹着,毫无反抗余地,李景淮仿佛是抓到了一条小尾巴,紧咬不放。
他追问道:“你这是在故意回避孤的问题么?”
沈离枝咬出唇看他。
默默抽了一下手臂,却没能抽动。
李景淮的指尖顺着她的脉搏寸寸滑动,感受到了她的微颤。
每当她紧张的时候,话就变得很多。
是在意他会娶旁人为妃么。
沈离枝被他的指尖摁住。
自己都能轻易感受到肌肤下脉搏的跳动,越来越强烈,像是那颗心脏急不可待地想要证明什么。
想否认,可是又搜肠刮肚,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解释。
要如何解释才好?
她的视线往一旁移去,虽知道太子的眼睛还没有恢复,却也不敢直视他那宛若可以明察秋毫的眼睛。
半响后她才咬了一下唇,回过头来,干脆赖掉,“殿下之前特许奴婢一事,可还应允?”
李景淮收紧手。
“……你就要这个?”
他的许诺,被用在这样的小事上。
李景淮忍不住把她拉了过来,宛若这样近一些就能看清她究竟在想什么。
“沈离枝。”
他一脸不高兴,声音也不由含了薄怒。
就这?
你是不是看不上孤,才提这点东西?
沈离枝眨巴着眼,看出他脸上的不愉,思量片刻,又壮起胆子,轻声问道:“……那可以升个职吗?”
李景淮眼眸转至眼角,睨着她:“不要得寸进尺。”
“哦。”沈离枝苦恼地转开眼睛。
太子真的越发古怪了。
明明扬着一张‘你大可往高了提’的脸,怎么又说她得寸进尺了。
可到最后,这事是应了还是没应,太子也没给一个准话。
沈离枝把手抽了回来,偷偷揉了揉腕间。
而太子则往后一靠,偏头也不再理睬她了。
马车从蜿蜒曲折的山道下来,转行在宽阔的官道上。
金乌西垂,鸟雀归林。
马车车壁上垂挂着的灯笼随着疾驰的马车打转,光线摇曳。
太子撑着额头,闭目养神,许久都没有再移动,就像是睡了过去。
他的眉心微蹙,不曾舒展。
在苦桑村这几日他也未有安宁,就像一个离了巢的雏鸟,片刻都离不开人。
沈离枝在昏暗的车厢里歪头打量他。
那张失了攻击力的脸在阴影中,越发显得俊美,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打出两个弧影,单薄的唇瓣微抿,亦是一个好看的弧度。
其实私底下大家都说太子是男生女相,但他锋利的神情,极大限度的抹去了他的这份美,让人不敢直视。
而能看见太子熟睡一面的人少之又少。
沈离枝看着他这张不常见的睡脸,自己的眼皮也不由跟着垂了垂。
她一向很容易在摇晃的交通工具上睡着,更何况李景淮睡得这样沉,自然也影响了她。
她把身下垫着的软垫堆在了车壁角,身子依了上去,找了一个勉强舒适的位置闭上眼。
随着车厢的摇动,晃着晃着就睡了过去。
又晃着晃着,身子就往一个方向倒去。
眼见着就要往桌子角磕去,一只手及时伸了过来。
……
咚咚咚——
车厢壁突然被人叩响,外面传来飞练欢快的声音。
“沈妹妹,快出来看,奉城夜祭,好美呐!”
沈离枝忽然从梦中被惊醒,随着马车的轻晃,她脑袋往下一溜,然而这下滑的弧度让她马上察觉不对劲。
自己脸下正压着一个硬骨,蹭得她脸酸,可是这触感肯定不会是死硬的车壁。
她撑身一看,眼睛不由一跳。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车角落,一路滚到太子的膝上。
她居然枕在太子的腿上睡得昏天暗地,差点……
沈离枝僵着手指扶着他的膝,抬头偷瞄太子的脸。
所幸太子还没醒来,她这一番动作之下他的双目还是紧闭着,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咚咚咚——
飞练又不死心地轻敲了三下。
“去去去,你别吵吵,说不定我们公子睡着了!”常喜前来驱人。
“我又不找你们公子,我找沈妹妹不成,难不成他们还能一块睡?”
沈离枝捂着头,无奈地挑起车帘,看了眼窗外的两人。
“轻些声,兄长他睡着了。”
飞练一看她露面,顿时笑着竖起一根食指在嘴前,轻声细语道:“沈妹妹你快看,我们到奉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