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知道从哪里拿起一个杯子,也不扶她起来,就凑在她唇边,喂她喝了进去。
沈离枝的舌尖贪婪地卷起水,才发觉自己干涸至极。
她像是一条被摁在砧板上的鱼,被烈阳晒得干涸。
一杯饮毕,她伸出蜷缩的手指,低喘道:“还……不够。”
空杯落了地,瓷片碎响。
她在这碎裂的声音中,又被顶到了浪尖。
“我也不够。”
*
簟纹如水,朝云叆逮。
鸟叫声迎着旭阳逐渐热烈。
洒金帐子里却只有一片宁静。
李景淮撑着脸颊侧卧着,挨着他胸腔的人儿还未醒转。
一条薄毯只搭在沈离枝的身上,被她侧卧的姿势拱起了丘壑。
她的肩和背露在了外面,雪白如皑皑山峰上的雪。
清浅的呼吸声拂动,吹得他心都是暖的。
沈离枝昏睡过去,一直未醒。
李景淮眉心深锁,捉摸不准是因为什么缘故。
明明昨夜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她最后受不住地抗议……
“……殿、殿下?”常喜提起声音,颤巍巍在外面唤了一声,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景淮从床上下了地,将帐子放好才披衣走了出去。
常喜带着张医正站在在门□□像两只鹌鹑,脑袋都垂在了胸口。
李景淮瞟了二人一眼,系紧身上的腰带转身回到殿内。
“进来。”
寝殿里熏上了淡香。
太子从来不用什么香,这一次倒是像是在掩饰什么。
张医正一张老脸都印满了‘我懂’,提着药箱蹑手蹑脚走进来。
太子往床边一坐,往帐子里摸了半天,才拎出一只手来。
那只小手宛若玉雕雪成,手骨纤细,指尖圆润,柔弱无骨。
微微蜷起,充满了倦怠。
李景淮就把那只手捏了捏,放在了自己腿上,对着张医正道:“昨日孤察觉她身上的香气像是我曾经在母后身上闻到的那种,亦不知她现在昏迷是否与此有关?”
张医正也是略微知晓先皇后一事的老臣,只是当时的他还不够资格去为皇后诊治,只是因为恰巧被年幼的太子碰见,又因为恻隐之心,偷摸摸去帮他打探过消息。
先皇后死的惨状,他不曾见过,但是从皇宫的太医院里听过几句,都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此刻也不是他该乱想的时候。
张医正稳了稳心神,从药箱里拿出一块帕子覆在那截皓腕上,这才将三指搭脉。
“唔……”张医正探着指腹下脉象,“这、这位姑娘脉象平稳,身子康健……”
他抬起眼,见太子垂视于他。
状似对他的诊断不信。
“可能……只是太过操劳,休息一日两日,就可转好。”
常喜在后面跟着,略带同情地点头。
张医正装模作样开了一点补气提神的药,就匆匆匿了。
常喜垂手,踟蹰地询问一声,“殿下这事需要给孟大人说一声吗?”
西苑女官若被太子收了,自然是要告知管事女官知晓。
毕竟这以后若是封位调档也有据可寻。
李景淮把那只手塞回帐子里,又捻好帐子缝,不让一点春光得以泄露。
“不必。”他的声音果断,回绝得干脆。
常喜大感意外,抬起头纳闷起来。
如此这般,岂不是真的成了不能见光的人?
但李景淮又道:“告诉杨嬷嬷即可,其余人不必知晓。”
“另外,你派人去一趟灵隐寺……”
时值傍晚,太阳刚落了山。
东宫上下皆掌起了灯烛,三重殿内亦是灯火通明,唯有太子寝殿内还是昏黄一片。
只有几根远离床帷的铜鹤烛台上亮着油灯。
李景淮刚刚处理完公务,回来挑起帐子。
帐子里饱睡一天的沈离枝被投来的光线晃到了脸,呜咽了一声扭过头,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伏在床上。
李景淮回头看了眼常喜送过来的东西,静了片刻,往帐子里伸出手。
用薄被把她裹了起来,抱到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
她纤细的小腿便架在了扶手上,背则靠在他的臂弯。
书案附近的光线更强了,沈离枝紧缩着眉心,脑袋一歪,埋进他的胸膛,找到了适合的睡觉位置。
李景淮摸了摸她的发丝,才伸手把盒子打开。
里面只放着一块小木牌。
看得出做工并不是很精致,只是稍微打磨了一下边缘。
木牌很陈旧,已经有些时间,经历过日晒雨淋,那上面本来殷红的红绳也褪了色,斑驳着红白。
李景淮看了眼毫无反应的沈离枝,重新把视线落在左手的木牌上。
面对他的这面上头用刻刀先刻后又填了墨迹,写着‘玉儿’二字,旁边果如她所言还画着一只小蝴蝶。
沈离枝原名沈玉瑶。
这也是常喜告知他的。
李景淮长指捏着木牌,定神看了几眼才慢慢翻了一面。
只见背后那面,用一笔一划认真刻出一个名字——行之。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给自己挖好坑了。(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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