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夫人因为出身不高,旁边的人都多少有些瞧不上她,觉得她光凭一张嘴,没什么真才实学只会奉承,见她这次当着老夫人的面拍到了马腿上都觉得暗喜。
圆脸的夫人尴尬得用扇子遮住半张脸。
“不过也没差几日。”沈离枝却对她依然温和,浅浅笑道:“多谢夫人记挂了。”
沈离枝没能赶上午膳,便被谢老夫人留下来,参加傍晚的寿宴。
今日老夫人做寿,要招待的人太多,一波一波的人迎上来同坐在主位的老夫人道贺,沈离枝便不好再站在老夫人身边,免得太多人好奇打探她的身份。
谢萱姝刚好瞧见,就顺手把她拉到了谢府女眷的桌子边坐下,拿起银箸就问她。
“祖母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要给你找个好夫家啦?”
沈离枝点点头,听谢萱姝这笃定的语气不由问道:“外祖母很喜欢给人牵线搭桥?”
“那可不,眼见着把谢府适龄的姑娘都定了个七七八八,就差我和你还空着了,祖母常说好男人就跟雨后的松覃,采一株少一株,天时地利都少不得。”
松覃是极为稀有的菌类,常为贵族追捧为稀贵佳肴,生长极慢,过季不侯,这不就颇像是择选优质的佳婿,培养不易,早定早有一般。
“外祖母研究颇深啊。”沈离枝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呢?你也急着要嫁人?”谢宣姝赫然是谢府中的异类,旁的姐妹都不爱搭理她,因为她总是有一套一套的歪理,就譬如不想成亲。
每每那一堆夫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商量着这个那个男儿的优劣,谢萱姝最不耐往哪儿去了。
沈离枝笑看向前方,眸光里像是落入了星河,璀璨夺目。
谢萱姝觉得身边这个表姐和明瑶似大不相同,虽然她和明瑶表姐关系也不错,因为明瑶是唯一能理解她想法的人。
理解归理解,她也知道沈明瑶和她并不是同类人。
沈明瑶留在上京就是迫切地想嫁给太子。
一道清柔婉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打散了她飘远的思绪。
“我想试试点别的。”
“除了嫁人还能有别的事?”虽然叛逆,但是谢宣姝在这个环境潜移默化还是接受了大部分女子出生到及笄,唯有嫁人才是一件正事。
“有的。”沈离枝指尖搭在白窑瓷上,感受着杯里茶温逐渐变凉。
谢萱姝挑起一箸笋干银针,稀奇地转眸瞧她,“你不会要说在太子身边做女官吧?”
没等沈离枝回答,她又嗤笑道:“你不晓得太子及冠后铁定是要立太子妃的,到时候东宫女官便是要分去辅佐太子妃,届时就跟个老妈子一样天天管着太子后院那些事,说到底也就是个奴婢,又不比上男官们将来还能登台亮相,在太极殿一展手脚。”
沈离枝左手撑着雪腮,右手把着茶盏,弯着水墨描绘的秀眉,清浅的笑纹从眼底划过,像一滴露水荡起的涟漪。
“想不了那么远的事了。”沈离枝随意地用指尖轻敲茶杯,“走一步看步一步罢了。”
“你还真是随性。”谢萱姝有点羡慕道。
轻灵潺潺的琴声从前面台子处传来,琴音空灵,节奏明快,烘托着热闹的氛围。
沈离枝才转过头好奇眺望,旁边的谢萱姝就冷哼了一声:“又来了。”
“沈玉……离枝,你送祖母什么贺礼了?”
沈离枝还没懂她那句‘又来了’是何意,就忙着回她忽然抛来的问题。
“自抚州带来的上品浮云白。”
“不错,祖母爱茶。”谢萱姝点着头,虽然不知道浮云白的价格,但她的着重点并不在于抨击沈离枝。
“你知道弹琴的那位是谁吗?”
沈离枝没印象,只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对不上名,便摇摇头。
“她是四姨母的女儿,何月诗。”谢萱姝不客气地点评道:“每到这样时候她就爱出风头,祖母都连续三年收到她以琴曲作为礼物了,说是给祖母弹的,明明就是为自己增光添彩罢了!”
谢家的大事连皇亲国戚都能惊动,每每都会有很多贵人莅临。
何月诗擅琴,还得了一个上京双琴的名号。
可以说谢家老夫人爱琴,便严抓自己三个女儿学琴,这往下传到孙辈仿佛都带着那么点琴的天赋。
“外祖母听着开心就行,都是一份心意。”沈离枝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本觉得这事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偏偏那边有人忽然提了一嘴。
“月诗妹妹,往日有明瑶妹妹和你一起同台合奏,平分秋月,各掌春光,今年独独剩你一人瞧着好孤单啊。”
在何月诗停手暂歇的时候几位贵女围着她打趣。
“沈明瑶不在,不是听说她那个抚州来的妹妹来了吗?”
“不如请她来和月诗妹妹合奏,老夫人你说好不好啊!”那贵女说到后半句就仰头去问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笑眯眯转头看着她们,“那你们问问枝儿愿不愿意。”
谢萱姝顿时觉得头皮都麻了,她慌张转头,“你会琴?”
沈离枝见她一副像是同桌被夫子点名了一样的焦急,有些好笑又有些暖心,略一点头安慰了一下她。
那边何月诗已经款款走来,后面跟着看热闹不嫌弃多的几名衣着华贵的少女。
谢老夫人让她来问沈离枝,她不得不来,可那张脸怎么看都是不情愿的。
沈离枝起身和她交换了礼,没等她问出口便婉拒了。
“抱歉,我其实不太擅琴,只略懂皮毛,恐不能与何小姐一起合奏。”
反正老夫人的意思也没有勉强她一定要上。
何月诗面色好了一些,但是最开始起哄的那名贵女并没有想过放弃。
“沈二姑娘难道是怕月诗妹妹不高兴?”
“是不是你琴技比你姐姐还好,担心抢了月诗姐的风头?”
何月诗听到旁边人这样说顿时又脸色沉黑,瞥了眼沈离枝。
“沈妹妹倒不必藏拙,今日我们又不是同台比技,只是给老夫人听个舒快。”
何月诗长着一张玉盘一样的脸,细眉长眼,极为文雅,说得话也是文绉绉的,一股子高冷的书卷气。
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一点也不想有人抢她风头。
“何月诗你好奇怪,没听见离枝她不想跟你一起合奏,你干嘛阴阳怪气的。”
谢萱姝亲疏分明都在称呼之上,刚刚还是直接喊着沈离枝,这会何月诗一来就变成了离枝。
“你倒是喜欢和沈家姐妹待在一起,姐姐也是,妹妹亦是。”何月诗微笑,“只可惜外祖母还是更喜欢有才有貌的。”
谢萱姝顿时涨红了脸。
阖府谁不知道这谢家三小姐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异类。
“沈妹妹来嘛!既然来了怎么说也给我们露一手,别害羞。”
有一名贵女不理会二女的纠纷,既是想看何月诗落面子,又何尝不是想看新来的沈二姑娘热闹。
她伸手来拽沈离枝,谢萱姝那边还在跟何月诗争,这边也不忘拉住沈离枝。
沈离枝被两股不弱的力量拉着,正是无奈。
“诸位姐姐妹妹,我当真弹得不好,就不献丑了。”
何月诗听她推辞就慢条斯理道:“也是,毕竟在抚州没有琴学大家,日后在上京倒是方便,可以让外祖母给你请椿夫子,若你想学的话……”
“你看不起谁!”
沈离枝不知道椿夫子的底细,谢萱姝却一拍桌子,恼了。
这椿夫子是府中专教小儿启蒙的夫子,教得都是认琴、调音、勾挑抹捻的基本技法。
“我是为了她好,毕竟身为东宫女官却没一技傍身该如何是好。”何月诗揉着自己泛着微红的指腹。
“那多谢何姐姐好心。”沈离枝微微笑着。
谢萱姝气她跟个面团一样的好脾气,怒道:“你谢她做什么!”
沈离枝伸手拉住这暴怒的小表妹,温声道:“今日是外祖母的寿辰我们闹大了,坏得是外祖母的面子。”
谢萱姝被她说动了,扁了扁嘴巴气呼呼地叉起手。
何月诗捋着一绺发丝,朝着沈离枝和谢萱姝笑了笑。
这时几位公子哥打扮的人走过来奇道:“何小姐怎么在这,我就说刚刚那琴声许久不曾响起,还以为何小姐先行离开了。”
何月诗转过头,矜持地笑着行了礼。
“三皇子、陆小侯爷、贺兰公子好。”
沈离枝听见三皇子就抬起了眼,见站在最中央的公子年约二十一二,样貌俊美,身形修长。
他身着连云纹的浅蓝袍子,手里还搭着一把银骨扇子,此刻他正用另一只手托起何月诗的手臂。
“不必多礼。”
几名贵女一看来了外人顿时都更加亢奋,她们七嘴八舌把何月诗与沈离枝的事说了一通。
“哦~”三皇子拖长着腔调,转头看了过来,双眼含着惊喜:“原来这位就是沈二姑娘。”
惊喜之后他又是一哂。
“既是东宫的人,怎么连这点才艺都无,看来近年东宫遴选出来的女官大不如前,我记得孟霜晚倒是才艺双绝的妙人。”
沈离枝屈身行了一礼,“殿下说得是,孟大人是我辈楷模,奴婢就是才疏学浅,比不得各位大人。”
“沈大姑娘琴艺那么好,怎么二姑娘就不会了?我才不信!”陆小侯爷笑眯眯地伸手想要扶起沈离枝。
沈离枝不动声色避开那只手,不想躲得太过,脚没踩稳,眼见就要当众摔倒,身后忽然伸出一柄扇子及时托了一下她的腰,沈离枝借此外力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她惊跳的心才刚刚安稳,耳边就传来众女的惊呼。
“太子殿下!”
沈离枝带着未来得及收起的惊愕转头,李景淮那张俊昳的脸就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数日不见,或许是滋补药膳的作用,他气色奇佳,只是目光沉沉,面含不虞,给人一种大事不妙的意味。
“沈知仪。”他慢慢开口,又转眸扫过其余几人,“弹个琴而已,值得你推三阻四的?”
“奴婢……”
“你要说你不会?”李景淮又用扇子骨将她的手腕抬高,纤细的手指托在半空,“孤还未见过除了弹琴的手谁会在左中指面关节处有茧子的。”
能在这种地方留下薄茧,定然是常常练习跪指的缘故。
而能用到跪指的大多是中高难度的古曲,所以沈离枝所说略懂皮毛,根本是太过自谦的说辞。
周围的人都或多或少懂点琴,听太子这样说,鸦雀无声,再无人敢再说沈离枝不擅琴。
可是更让人吃惊的是,太子竟然摸过沈离枝的手?
不然那茧子,光凭看,可是看不出来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怕大家弄不清女鹅的各种称呼
现用名:沈离枝
原用名:沈玉瑶
官职:知仪,又称沈知仪。
另外插播一句:我们的狗太子现在还不知老婆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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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说我不肥吗?(叉腰)
我已经把存稿箱炸了,把稿子给你们偷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