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势握住她的手,她轻轻挣了挣后被他握得更紧,低着脸走在他身侧,小声抱怨他刚刚在咖啡店里时的脸色好凶,被他淡声训了几句不知道拒绝后脸颊瘪了瘪,抿着嘴巴,任他怎么哄也再不吭声。
事情最后以一支抹茶冰淇淋作为和解。她两只手乖巧握着蛋筒,埋头小口小口吃着,吃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融化的速度,还剩一半时奶油就已经滴得不成样子。她可怜兮兮抬头求救,顾衍无奈伸手接过来她的烂摊子,几口吞完奶油后把蛋筒给她,她反倒嫌弃地摇着脑袋往后躲了躲,白眼狼行径气得他想发笑。
他咬了口蛋筒,漫不经心想这小傻子,被他压着亲的时候可比现在乖多了。想着想着他喉咙逐渐有些燥热,刚吃下去的冰仿佛都成了火,燎燎烧了回来。他忍耐着直至扔掉包装纸,转头瞟向罪魁祸首,她抿着嘴朝他心虚一笑,白皙脸颊热得透粉,嘴唇却被冰得红彤彤的,看起来又凉又软……尝起来应该也一样吧?
他回味着那天晚上她的柔软触感有些出神,直到她拽了拽他的袖子,柔声说:「我们回去吧。」
他送她进地铁站,站在人群里隔着玻璃窗跟她点头道别。那天之后两个人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每天都会发消息,隔四五天见一次面,吃饭、电影、手作、看展……每次见面都是在远离大学城的市区,有时还会跑到城市周边更远的地方。
她还是始终没有向他坦白过自己的学校,这让他在每一次道别时心里的疑影都会加重一重,可转眼看到她的笑脸时,又自行将这一瞬怀疑消解。
因为热恋中的伴侣是完美的代名词。她的性格温柔但不乏味,随和又不会没有脾气,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说,都是他会喜欢的类型。很多次约会时他安静看着身边的人,脑海里已经清晰上演出了两个人的地老天荒。
他曾经多次认真思考过他们的未来,但结论令他感到沉重抑闷。虽然在接近她之前他对于她的传闻也听说过,虽然不管是陌生或是相熟的人来看,她身上传达出来的气息都绝对不会是普通家庭。她的穿戴看起来十分低调,有些的款式甚至普通得令人觉得配不上她,但他暗暗查过她一块腕表的价格,光是零头就足够他四年大学的所有开销。
那天晚餐她微笑着说这顿她请时,他摇摇头,控制不住地自嘲想,他现在能给得起她的,也就只有这一顿饭了。
回去路上他装作不经意问起她的父母,她只简单说是做生意,随后便岔开了话题。他又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她静默片瞬,说自己还有个哥哥,现在在国外。他随口问起两个人的关系怎么样,她笑着说了句很久没见了,再不愿多谈。
他没有再追问,送她坐上出租车后沿着那条街慢慢走着。深秋的夜色深重,将他的影子拉得孤单又寂寥。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消解自己这种无力的沉闷。两人间的家庭差距或许是他一直在麻痹自己不去在意的问题,他不是心怀学术梦想清高孤傲的人,他从很早起就在规划毕业后如何将自己的能力变现为最大化,可即使那个估算出的数字能够支使他在这座城市给她安稳的生活,但与这块她只搭配着衣服戴过一次的腕表相比,那根本叫不了安稳,就是寒酸。
一旦揭开这层自欺欺人的遮掩,那无能为力的自卑看着格外丑陋可怜。他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直到路过一座桥时,他走上去远远眺望着无垠的江面,许久,拿出了手机。
他先给他母亲打了通电话。对方还在上晚班,背着车间的小组长偷偷出来接他的电话,每一句话都说得争分夺秒般急切,嘱咐来嘱咐去也就是不变的那几句,他耐心低声答应着,心情越来越沉。
挂了电话后他又打给她。她那边听起来还在走路,笑着说自己就快到了,停了一会儿,又问他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他怔了怔:「我看起来心情不好吗?」
她柔声反问:「起码是有心事,对吧?」
他低着脸淡笑了声,修长身型在夜风里莫名单薄:「那你就这么走了?也不留下来陪我?」
她似乎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温柔又认真地回答:「我觉得你当时应该更想自己安静一下。你现在想说了吗,我很愿意听。」
他握着手机沉默长久,最后说了句没什么,最近有门课要考试,压力有点大。
她长长噢了一声,煞有其事:「难在哪里?要不要我来帮助你?」
他知道她是在哄他,但还是禁不住失笑:「你怎么帮我?帮我押题画重点?我的书你都看不懂。」
她轻声嗔他:「我怎么看不懂,我虽然是文科生但也学过数理化呀。」
他垂眸看着面前斑驳的栏杆,片晌后,半真半假淡声道:「那我还是希望你别太懂,我身上总得有点你不会的东西才行啊。」
女孩子浅浅笑着,仿佛未察觉他话里的深意:「你本来就会很多我不会的事情呀……在学校的时候我就很惊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感觉把你扔到荒野求生都没问题……有一次不是下暴雨么,张老师跟我讲以前山上的雨更大,最大的一次还出现过滑坡,很危险……我当时很担心,当天晚上睡觉前还想,万一真遇上什么情况,我一定要紧紧跟着你,可能还能活。」
顾衍听得忍不住笑:「你还有过这种想法?」
她笑着嗯了一声,听着憨里憨气的。他胸腔里的沉闷蓦然得到短暂放空,嘴上却低声嫌弃着:「逃生的时候我可不带着小傻子,又笨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