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鸣突然顿住声音。身侧的人也默下了脸色没有说话。
如果他们能看到彼此想法的话,会默契发现此时此刻,他们大脑里浮现的是同一张照片。
敞开的黑色车辆中,后座里女人的黑色长发上绑着一条丝巾,车外的高大男人俯身一只手臂撑在她背后,另一只手拽起她的头发,紧绷的下颌线严严实实挡住了她的脸。
爱情本质是件好事情。它令人愉悦,想要分享,分享两人生活的甜蜜,骄傲宣告自己的爱人。而被两个成年人讳莫如深隐藏的男女关系,一定有其不能示人的原因。
比如,轨,包养,外遇,不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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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凛从市局回到公寓。
临门时他迎面碰上林妍,小姑娘问了他两次要不要一起去外面的水饺店,他没胃口,摇了摇头,直到车子开市局大门时才慢半拍反应过来,她是想跟他说话吗?
公寓里还是他昨天早上离开时的气息,才一天无人回来空气里就有种干燥的灰尘味道。
他进门后直奔她的画板,扯开了蒙在上面的布,里面是张风景画的线稿,看着寻常普通。他又转身去翻书架,最上面一层的一包纸上布满灰尘,他皱眉屏息拿下来掸了掸蹲下|身掀开,里面大约空了半沓的样子,大部分纸上是空白,少数几张画得都是岁月静好的花花草草,右下角签着她的名字,还有日期,最早的一幅是在三年前,他们恋爱之后。
他看了半晌,无法鉴别这两种迥异画风下的笔法是不是来自于同一人。他把画纸塞回了包装里,看到缝隙上模糊印着的日期,应该是她刚搬来万州时买的,那空掉的那半包纸去了哪里,是被她画过之后放到别的地方了吗?
沈晏凛抬起头环顾房间,实在狭窄得没有东西供他疑心。他起身逐一翻箱倒柜,但半天一无所获,只意外在床头柜里找到一个没见过的精致纸盒,打开里面是一套很小的帽子和短袜,纯棉的舒适质感,娇嫩的奶油黄色,看上去是给新生儿用的。
他盯着那盒子怔愣许久,握着那只帽子颓然坐到床边,苦闷整夜的胸腔里缓缓溢不正常的甜来,丝丝缕缕缠紧了心脏,柔软缚得他窒息疼痛。
这是她为他们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所做的准备。尽管她在刚知道自己怀孕时忧虑重重,她担心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它,担心自己不能做一个好妈妈,她说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其实指的是顾衍的突然现吗?
他眼前恍惚浮现她认真挑选这些东西时的温柔模样,心脏几乎在煎熬里停止流动。他难受于她的隐瞒,又欣喜于她的期盼,原来她也跟他一样期待着他们的孩子,她默默迎接着它,就像她一直以来也是默默经营着他们的感情。她是那么寡言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参与谋杀?
沈晏凛小心把盒子里的东西放好,低头无声看了许久,合上盖子,轻轻放到了他们枕头之间。
从卧室里来,他从兜里掏来烟盒,又摸了半天也没找见打火机。他在沙发坐下来拉开茶几的抽屉,找了半盒她点香薰用的火柴,他抽来一根正要点着,余光忽然瞥见抽屉的角落里,静静压着一张陌生的名片。
他俯身抽了那张名片,眸光蓦然一滞。
浅灰色的磨砂卡片,正中端正写着:自深文化,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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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钟。
沈晏凛停稳车来,按照名片上的地址走进了写字楼。
来时的路上他给林妍打了个电话。写字楼这里离美术馆不远,他想叫她再过去一趟,可是对方半天没有接。
从电梯里来,他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门是敞开的,上面挂着「自深文化」的牌子。他敲了敲门,探头看到一层的工位上电脑开着,音箱还放着音乐,但房间里面没有人。他走进去,环顾中看到通向二楼的楼梯,他朝上面问了一声“有人吗”,半晌无人回应。
沈晏凛站在楼梯下思虑片刻,抬脚迈了上去。
实木质的楼梯承重后发窸窣声响,他一阶一阶向上,逐渐闻到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幽暗香气,还有隐约掺杂着的不同寻常,随着他的靠近,越来越浓烈,越来越诡异。
来自于职业和人性的本能反应同时令他的意识警觉一振,随即加快步伐跃上最后几层台阶,匆匆穿过那两道宛若障碍的屏风,突然,他顿住脚步,下一秒钟,他原本疑心戒备的脸色霎时转为惶恐震惊。
面前的地板上,一个年轻的短发女孩儿瞪着眼睛躺在血泊里,颈部动脉上的血液缓缓流着。他原地惊怔了片瞬后快步上前,蹲下去伸手探向她的鼻息,呼吸全无。
沈晏凛脑袋里嗡嗡响着,不等他缓冲反应,口袋里的手机振了起来:“……哎,上午你让我查那人查过了,他是万州人,在江城上学,江大毕业的,而且巧了,也是学的化学……毕业之后他做了记者,零三年到一四年都在江城,后来回了万州,他最闻名的就是江城连环案的系列报道……你现在是怀疑他?那时间和条件还真吻合,不过你有证据吗?……凛哥?你在听吗?……”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沈晏凛迅速挂了电话闪身躲到书架后,一只手摸向后腰屏息看向楼梯的方向。
上来的是两个人。走在前面的男人三十五岁左右的模样,个头不高,最多175,中等偏瘦的身材,借助于光线才勉强挡牢了身后的人。
他戴着副无框眼镜,气质斯文儒雅,一边滔滔不绝地跟身后人微笑着讲话,一边漫不经心地往尸体的方向瞟过来一眼,一侧唇角缓慢翘起,镜片后的眼底阴森而亢奋。
沈晏凛瞳孔骤然紧缩,暗暗握紧了手里的枪。两个人即将走至他面前,他蹲在角落里已经闭无可避,墙上的人影即刻与他交叠之际,他倏然站起身,朝面前两人举起□□——
冬日的暖阳穿过云层和玻璃。三个男人停在原地,神色各异,阴沈、振骇、惊疑,最后都汇聚到同一焦点上:
“沈晏凛?”
陈枃盯着地上骇目一幕,嘴角牵连颧骨间的伤痕扭曲,整个人不可置信到了极点:“你杀了林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