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作费解思索状:「你家好像只有一个卧室吧?」
「……嗯。」
「我留下来睡哪里啊?」
「……沙发。」
「你家那沙发有点小吧?」
「……」
「我会不会睡得落枕啊?」
「…………」
眼看着面前的人唇角抿了又抿即将被他惹毛时,他变本加厉无辜道:「而且我是以什么身份留下来才合适呢?」
「………………」
身前的人彻底忍不了他了,红着脸转身就走,他也没有追上去,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笑。她走出几步后似乎是越想越气,蓦然停住脚步回过身,愤然把手里的兔子摔到了他身上。
他轻松一把接住,含着笑跟上了她。她快步匆匆走着,不肯回头看他,他几步跨上去握住她的手,她挣扎着,顾忌着在公共场合声音也不大,气呼呼的:「你放开我……你……你以后别来找我……我不想看见你……」
他手上握住她的用力,忍俊不禁:「刚才还留我过夜呢,翻脸就不认人了?」
她自知说不过他,挣扎得更厉害,他扣紧了她的手,拉着她往楼里走,大言不惭正了正脸色:「好了,不闹了,咱们回家。」
楼道里有出来遛狗的中年夫妻,见到俩年轻人羞愤地拉拉扯扯似笑非笑地让出一条路。他将人拽进电梯里,抬手按了楼层,她还在执着跟他握着她的那只手较劲,他笑着松开她的手腕,直接将人揽进了怀里。
这次她没有再挣扎。她像是还没有从这突然转为亲密的关系中回过神来,靠在他肩上安静呆了片刻后,逐渐迟钝反应过来,有点紧张地仰起小脸,声音几乎轻不可闻:「有监控。」
他差点被她这傻样子逗得笑出声来,拥着她推进监控拍不到的角落里,将她严严实实拢进自己的阴影下,噙着笑低声问:「这样呢?」
她先是小心地点了点头,而后才慢半拍觉得气氛不太对。他们贴得太近了,他只要稍微一低头就能吻上她,她已经靠在墙上无处可退,只能僵硬地别开脸,但额头上还是能清晰感受到他鼻息间的热气。他始终垂眸安静看着她,虽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但眼神炙烈得一样令人负担。
在那道注视之下,她刚恢复白皙的脸又红了起来,好在楼层不高,她不用难为情太久,电梯到了。
“叮”——
沈晏凛走了出来。
他走到门前,抬起手略微迟疑后,缓慢输入了密码。
密码是他们两个的生日,原本是他设置的,刚搬过来那天他告诉她的时候她觉得有点不妥,忧心重重:「太不安全了吧?」
「我老婆还挺有安全意识的。」他抱着她坐到他腿上夸,「不愧是警察家属。那你说设什么好?」
家属想了想,郑重提议:「设一个乱码,然后我们背下来。」
「我老婆真是个小天才。」他的回应夸张到让人一时分辨不出是真心还是揶揄,「那我做几个阄给你抓?」
她抿着嘴上手要打他,他搂着她一边躲一边笑:「我说真的,要不怎么办?」
最终他们达成一致,把他们俩的生日打乱。她倚在他怀里认真排列组合,他微笑吻着她颈后,漫不经心想,日日月月相缠,这是好意头。最后她列了十来种出来,严谨地让他闭上眼睛选一个,他配合闭眼伸出手来,指尖痒痒擦过纸张之后,她轻声笑:「好啦」。
沈晏凛缓缓睁开眼睛,沙发上只有他一个人。那只兔子玩偶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笑眯眯地远远望着他。
久未住人的房子里有种荒凉的空旷感。窗外正是一天当中阳光最好的时候,将房间里斑驳的玻璃,经久的灰尘,死亡的绿植,枯烂的灵魂,全都照得无处遁形。
他是来处理这套房子的。他跟中介约在了五点,留给自己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应该是他最后道别的时间,可是在进入房门的那一刻他才恍惚意识到,这其实是老天留给他可以反悔的时间。
房子里到处都是他们共同生活过的气息,每一处视线投过去时都会自动生成影像。那幅他们计划从古镇回来后挂起来的画框,立在墙角被太阳晒得褪色裂纹;那张他们一起按照说明组装起来的原木摇椅,上面被虫子磕得破败腐烂;那些他们照着百科研究该如何浇水的植物,已经全部死在了生锈的架子上;那个他们说好都不能离开的约定,她先走了,留他一具残破灵魂,日复一日衰败,生亦如死。
他闭着眼仰靠在沙发上,放纵自己陷进这场窒息的压抑里。眼前是他们在一起时的画面,带着声音深深浅浅交叠,他能清晰回忆起她每一刻的神情,温柔的,痛苦的,依赖的,疯狂的……最后,那些画面渐渐逐一隐去,黑暗中她的身影慢慢浮现出来,静静地微笑望着他,他与她无声相视良久,恍惚低声开口:“我好想你。”
声音落下时,梦醒了。
沈晏凛睁开眼睛,房间里空荡寂静,只有那只兔子坐在一旁,安静地微笑望着他。
他垂眸怔怔看着它,那微翘嘴角上的笑意与他方才梦境里的笑意模糊重合。那一瞬他恍惚觉得她回来了,他沉浸在那瞬明知是虚假的幻境里,轻轻弯起唇角,细长眼里盛满温柔:“旖旖,我来看你了。”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微微风声。他静了片刻,继续轻声缓缓道:“原本想在山上的时候跟你说说话,可是人实在太多了。你喜欢安静,最不喜欢吵闹,我也是,我也想静静地跟你说会儿话。”
“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二个六年了,你知道吗。现在再跟你当初给我的那张画像比起来,我是真的老了。”
他淡淡笑了下,眸底的温柔光亮渐渐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