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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旖旖(一)(1 / 2)

尝试过很多次,但始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确实,我这糟糕的一生,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我是六岁那年回到我父亲家的。世俗意义上来讲他毫无疑问是位成功人士,成功的事业,出色的外表,高贵的夫人,优秀的儿子。我是他这副完美形象里的唯一瑕疵。

作为一位父亲,他对于我的态度远远不到慈爱和亲切,但已经是我在那个家里所能感受到的最大温暖了。

所以我最恨他。

恨他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却又尽不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恨他为什么让我回到他的家,但是又不会保护我。

在我被送到他家的第一个傍晚时,我隐约意识到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我很害怕,害怕得连哭都不敢出声,那座漂亮得像宫殿一样的房子,很大,也很高,华丽得让人没有安全感。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我也不知道除了等我还能做什么。

落地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我也在恐惧和难过中迷迷糊糊哭着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是惊醒,楼下隐约响起脚步声,昏沉中我感觉脸前有热气,睁开眼时,一只比我还大的黑狗恶狠很地瞪着我,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将我啃咬撕碎。我吓得连尖叫都忘了,浑身战栗着爬起来往沙发后躲,一脚踩空后仰摔到墙壁跟沙发的缝隙间。那只狗循着我的路线跳过来,扑到我身上,喉咙里含混发出攻击前的声音。

我在极度的惊恐中屏住了呼吸,以为自己要死了,这时门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随后一声口哨响了起来,那只狗得到指令,跃过我奔着它的主人去了。

而后它的主人走了过来,十几岁的少年,居高临下看着我,冷冷问:「你是谁?」

这就是我跟他的初见,万恶之源。

我逐渐了解到了我父亲的家庭,原来美满之下也有很多不堪。比如他年轻时寂寂无名,是靠着他夫人起家的,他夫人出身算是名门,气质很好,但是长相不漂亮,对他的态度也很强势冷淡,这可能就是他出轨的原因吧。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借助女人得到名利后,做梦都想要高人一等的崇拜。

他的儿子也很憎恨他这种行为,跟他的关系也并不好。他怨他的父亲把他母亲这样一位大家闺秀变成了怨妇,恨他的父亲把一个碍眼的私生女儿领进了家门。

十四五岁青春期的男生常常自不量力错觉自己无所不能。他跟易庭谦叛逆对抗,经常被打被罚跪,最严重的时候他被抽进了医院里,昏迷两天。

他要是直接死在那时候就好了。

因为易夫人的反对,我不能住在易家,只有每个月的时候会回去一次,每次见他时他都有新伤,有时是在身上,有时是在脸上。

他其实没有对我不好,只是态度很冷淡。大概是因为他跟我实在年龄差得太多,他也知道欺负一个六岁的小孩儿并不能让他真正解气,以及更重要的是易庭谦也并不想认回我,不管是金钱还是情感上,我都分不走他任何东西。

当然以上这些只是我曾经的揣测。后来我了解到他的真实面貌后,我才意识到,他当年确实是对我手下留情了。因为欺负一个六岁的孩子确实是不解气,但是如果杀掉一个六岁的孩子,那还是解气的。

可能是怕把这唯一的儿子打死吧,在我十岁那年,易庭谦把他送出了国。他不在那几年他们家里异常平静,死气沉沉,他们夫妻两个早已经有名无实,横眉冷对,维持关系只是为了利益,我看着都替他们觉得累。

他一走五年,再回来的时候被易庭谦塞到了公司的基层岗位磨练。那段时间我高中的课业很忙,与他见面的机会依旧不多,我能明显感觉到他沉稳内敛了很多,在易庭谦面前开始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这么看起来他应该是变成熟了才对,可是在面对我的时候,他反而比从前更幼稚了。

从前他只是对我视而不见,可他这次回来之后仿佛存心不让我好过,人前装得礼貌绅士,人后时不时提起来我母亲的事情让我难堪。我无法反驳,每次只能装作听不到沉默,而我越是沉默他似乎就越是觉得我是默认越是不爽,他变本加厉地刺激我想要看我失控,可是他根本不懂,我的母亲,在我六岁的时候抛弃了我,给了我一个冷血的父亲和一个永远撕不下去的私生女身份,我连她的脸都已经记不清了,还会为了她而失控崩溃吗?

可能是易庭谦的冷血基因太强大了吧,我遗传到了,他也遗传到了。那两年里我跟他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他不停地刺激我,我沉默以对,他不能伤害到我,但我也并不愿意见到他。可能是我从小成长的环境使然,我一直是很逃避的性格,面对他时我控制不住地感到压迫和拘谨,我不想跟他对抗我也知道我对抗不了,我只想把自己藏起来让他看不到。那段时间里我找尽了借口避免回去,他似乎也忙于公司的事鲜少回家,我跟他有快三个月的时间没见,直到那一次吃过饭后,他主动要送我回学校。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解到我在学校里的那些事的,我也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施加压力的,总之最终结果是那个化学老师被逼道歉检讨,承受不了,跳楼自杀了。

当时学校里的人都说,文化人有风骨,一定是受不了屈辱才绝望选择自尽的。我本来就百口莫辩,这下又添上一条人命,我不擅长辩解,可是想躲都无处躲,那段时间我成绩下降得厉害,精神也逐渐严重恍惚,有天晚上下自习前我去学校对面买晚餐,回来时在尖叫和鸣笛声中醒过神来,我站在路中间,一辆车紧急刹在离我半米不到的位置。

我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我是重度抑郁,建议我休学回家休息。但是我没有家可以回,我自己也解决不了这件事,我给易庭谦打电话,他的秘书说他在开会,我隔两个小时又打,秘书说他去参加一个重要应酬,临睡前我再次打了一遍,这一次干脆没有人接。

当天晚上我等到了凌晨也没等来易庭谦的电话,在我昏昏沉沉睡过去几个小时之后,天亮的时候,手机响了,不是易庭谦,是他。

他应该是在易庭谦的手机上看到了我打过三次电话,以为我有很急的事,他问我怎么了,可是我面对着他又说不出来。那天他好像喝了酒,语气很不耐烦,照例阴阳怪气地损了我几句之后,见我也没有回应,就把电话挂了。我茫然无措握着手机,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能才联系上易庭谦,几分钟之后,手机又响了。

还是他。

这次他直接沉声问我,是不是想转学。我有些诧异,没敢问也没敢沉默太久,嗯了一声。他先是冷笑,把我整个人都羞耻难堪地吊起来,然后又慢悠悠地说他会处理,让我明天就可以不用去学校了。

我没有应声,他也没有挂断电话。那一瞬的寂静很诡异,我混乱揣测着他的想法,试探着说了句谢谢,他像是不太爱听,嗤笑一声,叫了遍我的名字:「裴旖?」

我没敢应,他继续嘲讽:「你被人欺负成那样,你真是易庭谦的女儿吗?」

还没等我反应,他又把电话挂了。那天之后我就转了学,中间有两周空档的时间我无处可去,我打算去酒店,但他先一步让司机来接我,司机给我送到他的一处公寓,里面空旷简洁,看起来他不常留宿在这里。

我原本有些不安,也脑洞很大地想了很多可能的危险,但是他毕竟没有真的伤害过我,而且跟我有同父血缘,又才刚刚帮助过我,我似乎不该把人性想得那么恶劣。我提心吊胆地住了几天后都没有发生异常,直到最后一天夜里,他回来了。

我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迷迷糊糊以为有小偷,当然后来清醒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这种高端公寓怎么可能有小偷。当时我慌不择路躲进了衣柜里,大气都不敢出,门外的人进来后打开灯,在客厅里走了一圈,我听见他在喝水,放下时杯子磕到桌面上,我又听到他坐进沙发里,似乎是疲倦长出了口气,害怕中我还意识不清地想,怎么有这么嚣张的小偷啊,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朝卧室的方向走过来。

我心脏砰砰直跳,紧张抓紧了衣柜门,他在门外轻轻敲了两声,见没人应,稍微加重力道又敲了两声,还是没声音,他似乎有些烦了,猛地踹了一脚门。

我哆嗦着缩在衣柜角落里,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慌张环顾衣柜里有什么东西可以遮挡或者防身,可是那里面只有两件衬衫,连衣架都是干洗店那种塑料的。我攥着那那件衬衫下摆,心脏简直恐惧得要蹦出胸膛,对方似乎是在房间里停了停,几乎没有犹豫地朝衣柜走了过来。我绝望闭了闭眼睛,浑身紧绷,呼吸都停住了,突然,身前的门被人一把拉开,客厅里的光远远渗了进来,他站在衣柜外看着我,眉头皱起,颇为嫌弃无语:「你在干什么?」

我看清楚来人是他,整个绷紧的神经蓦然松懈下来,大脑紧张得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接收到这大起又大落的情绪信息,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看见我哭仿佛是愣了愣,半晌,有点烦躁地低声问:「吓到你了?」

其实我也强忍着没哭出声音,在他面前我就算是不绷紧也没有多自在。我吸了吸鼻子,越哭越汹,下意识想拿手边的东西擦鼻子,衬衫袖子送到脸边时,才想起来那是他的衣服。

我停住动作,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他。他垂眼看着我,表情有点复杂,片刻后,他后退一步给我让出路,沉声命令:「出来。」

我放开那件被我揉皱的衬衫,低着头爬了出来。他把桌上那一整包纸巾扔到我身上,板着脸冷声道:「你以为是谁?小偷?强盗?鬼?」

我一边擦着鼻子一边在心里顶嘴,反正没以为是你。他像是会读心似的,冷笑一声:「这是我的房子,我爱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

我跟他就站在那间小卧室里僵持着,我低头不看他,也不想知道他是什么表情,最后他一言不发走了,走出门后回头冷冷道:「门锁让我踹坏了,你要是害怕可以继续去衣柜里睡。」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被他激得有反应,我上前用力摔上了门,差点儿碰到他的脸。他下意识骂了半句后忽然噤声,最后什么也没说,摔门离开了公寓。

我是到第二天早上才明白他半夜特意过来发什么疯。客厅的吧台桌上放着一个文件袋,里面有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还有给我建立的档案和咨询排期。

我很震惊,我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平时他对我的态度绝对跟友好没有一点关系,如果说这次的校园暴力是因为他看不下去我这么窝囊顺手帮了我,那他做到转学那一步就完全就够了,他没有任何理由继续关心我的心理健康。

带着这种奇怪的匪夷所思,我换到了新学校。新环境要适应的东西很多,我要补落下的课程,参与新的社交,还要定期去见心理医生,完全没有精力再去想这件事。那一年时间里我过得很平静,基本都是在学习,只有中途的一次小插曲,是学校的篮球比赛,有个很受欢迎的男生跟我表达了好感,比赛结束之后两个女生找到我,推推搡搡,语气不善。

如果放在以前,我应该会忍气吞声。我害怕成为焦点,我害怕被瞩目议论,我害怕事情闹大之后需要家长出面处理,因为我没有家长。但是那天我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她们推我,威胁我,我没有还手,也没听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我脑袋里冷静地思考着该如何回击,那种感觉让我第一次觉得亢奋。

可能是基因这种东西,就算掩得了一时,也终究会被激发出来吧。易庭谦的女儿怎么可能会任人欺负呢?激发出我这种基因的人,就是他。

面对别人的挑衅刁难,我忽然不再想逃避,我隐隐有种模糊但笃定的意识,我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有人在我身后,会给我处理所有。后来再见面时也证明了我的所想,他似笑非笑夸我有长进,又问我只是处分就够了吗,需不需要开除?

我摇摇头。他继续嗤笑着说我,难怪你当年哭着喊着也要爬到易家来,怎么样,做易庭谦的女儿感觉是不是很爽?

我沉默片瞬,回答,不是。

我的逻辑很简单,也是事实,这些事情跟易庭谦又没有关系,他又不知道这些事的发生。

但面前的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盯着我看了我半天,挑起来一侧唇角,半笑不笑的讥讽表情:「那就是做我的妹妹很爽了?」

我没有回答。我没有办法否认他确实让当时陷在敏感自卑的我第一次体会到安全感,就算是他的帮助只是为了更深刻的羞辱,我也不否认那一刻对他的感谢。

那之后学校里没有再发生其它的事,跟他见面时也像之前一样,他还是一有机会就挖苦我几句,我大概是听得多了麻木了,也可能是有种拿人家的手短的心态,对于他也没有了以前那样深的排斥感。

高考结束后那段时间易夫人在国外度假,我被易庭谦召了回去,他问我报考的打算,我说了几所离江城很远的学校,他没表达意见,只淡淡说了句会给我经济上的支持。我松了口气,以为终于可以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家”,可一走出书房时,迎面站着的人死死盯着我,脸色沉冷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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