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时,他猛然间明白了梅尔吉奥先生在太阳落下之前和他说的话。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换了一副口吻,用所有婆罗行省人都能听得懂的叙事方式继续说。
“……好好想想吧,威兰特人的殖民地距离这里不算太远,等军团的部队过来,外面那帮人迟早得死。而我们要想活下来,就必须证明我们是无罪的……她们就是最好的证据。如果她们死了,我们一个都活不了。但只要她们还在,不止我们能活,我们的家人也能活。”
一双双眼睛里总算是露出了明悟的表情,而一些还在挣扎或者犹豫的人们也总算安分了下来,不再提把那些人赶走的事儿。
哪怕一个也好,总得有人记得这座城里并不都是疯子。
否则就如伊舍尔说的那样,他们恐怕都得埋进土里,和那些疯子们一起陪葬……
坐在人群的边缘,玛格丽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挂满了汗水,还未从先前的惊魂未定中回过神。
当时她想也没想,甚至连行李都没要,拉着露比的手就往外跑,趁着战斗还未结束的时候跑出了港口区,躲进了这间教堂。
和她一样想法的人其实不少,但成功的也只有这百来个而已。
她简直不敢想……
那时候如果走错了一步,自己和露比会是怎样悲惨的下场……
“妈妈……”
“别怕,”玛格丽握住了露比的小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柔声地安慰着她,“会没事的……你不是还要去找安苏雅妹妹玩吗?马上就能见到她了,你想让她看到一个遇到困难就哭鼻子的露比吗?她可是很崇拜你的哦。”
顶着通红的眼眶,露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忍住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没有哭出声来。
玛格丽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真乖……”
“威兰特人是不哭的,我们的泪水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流干了。”
教堂里静悄悄的。
除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和小声的抽泣,还真没有一个人哭出声来。
看着躲在教堂里的威兰特人,梅尔吉奥的脸上写满了愁容。
站在一旁的老修女看着他,用很低很轻的声音说道。
“我们的粮食根本不够这么多人吃,甚至一顿都不够。而且,如果让那些叛军发现这儿藏着这么多威兰特人……他们会将这里的所有人撕碎。”
“我知道……”
梅尔吉奥愁眉不展地望了一眼窗外皎洁的月光,轻叹了一声说道。
“但我总不能把这些可怜的人们放着不管……”
虽然没有去港口看过,但光是听那凄厉的惨叫,他便不难想象那儿发生了什么。
即便他不喜欢威兰特人,甚至于厌恶他们的鼻子,但他依旧没法将这些无辜的人推向火坑里……哪怕他自己就站在火坑的边上。
这不仅仅是因为银月女神与沙海之灵的教诲,也是因为他心中的良知。
“我知道……不能放着他们不管,但让他们一直待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那老修女脸上带着苦涩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得想办法把他们送出城外……只有出了城,他们才能真正的安全。”
叛军才刚刚控制港口,还没有完全掌握整个聚居地。
如果想出城,现在恐怕是唯一的机会……
可是这么多威兰特人怎么出去?
梅尔吉奥的脸上写满了愁容,而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瞬间让教堂里的所有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咚咚——”
那清响的敲门声就像死神的脚步一样。
坐在长椅上的玛格丽和这儿的同胞们一样,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紧紧抓住了女儿的小手。
不过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轻唤却从紧闭的大门外飘了进来。
“请问……玛格丽小姐在里面吗?老奴是夏尔马的管家……如果您在里面的话请应一声。”
听到那声音,玛格丽激动的捂住了嘴,接着举起手示意门外叫的人是自己。
一双双眼睛向她看了过来,包括站在门口的伊舍尔。
伊舍尔也拿不定主意,看向了站在教堂中的梅尔吉奥牧师。
后者沉默的片刻,随后还是点了点头。
“……开门吧。”
在这儿躲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条,或许进来的那人能有办法也说不定。
随着教堂的门打开,一名身子骨还算硬朗的老人,带着一个胳膊上缠着布条的男人走了进来。
看到那缠在胳膊上的布条,伊舍尔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旁边的所有人都抓住了手中的武器。
是亚努什的人!
绝不能让这家伙活着回去!
似乎是看出了那一双双眼中的杀气,那老人连忙抬起了手。
“别激动……萨哈杜,是夏尔马老爷的仆人。这位是我的侄子,叫帕文,他可能干了点蠢事儿,但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担保,他和外面那些人不一样,他及时醒悟了过来。”
那个叫帕文的小伙子显然也被吓到,不过看到萨哈杜的眼神,他还是回过了神来,赶忙解释说道。
“我……我也是被逼的,那帮家伙见人就杀……”
“我怎么相信你。”伊舍尔压低了声音,握紧了手中的刀。
帕文咽了口唾沫,颤声说道。
“我没办法让你信任我……但只要不是疯子,应该都知道那帮家伙死定了,别说联盟不会帮他们,恐怕就连拉西那个恶魔也不会拉他们一把。我不想死……这个理由够吗?”
“够了,条理很清晰,”伊舍尔走上去拍了拍他肩膀,随后将他拉到了一旁,“请原谅我之前的冒犯,我们和你一样也是迫不得已。”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你有出去的路子?”
帕文匆匆点头,语速飞快地说道。
“有的……我姑且算个十夫长,再过个十几分钟,大概凌晨四点的时候,这片街道归我来管,到时候我想个法子把人支开。不少人在港口找了一整晚的乐子,我估摸着四点钟的时候应该是巡逻最松懈的时候。”
注意到那一双双看向自己的渴望视线,帕文感觉头皮微微发麻,低声说道。
“……就是,所有人都逃出去不太现实,不过几个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个叫萨哈杜的老管家也赶忙说道。
“我在城外停了一辆马车……是来接玛格丽夫人和露比小姐回去的。”
玛格丽焦急地问道。
“能再多弄几辆马车过来吗?”
萨哈杜咽了口唾沫,匆匆点头。
“应该是可以的……但那也得回了老爷的庄园之后,我现在可没办法和老爷联系。”
他其实根本不想节外生枝,在这个节骨眼上进城他也冒了很大的风险,稍不留神就可能把自己和侄子的命都搭上。
玛格丽咬了咬牙,抓紧了露比的小手,接着给了身旁的女仆一个眼神,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在这里等着我……等从这儿出去之后,我一定会带人来救你们!”
她不会放弃这些同胞们。
她会尽全力说服夏尔马伯爵。
那家伙不是一直渴望着靠威兰特人的帮助晋升天都的核心权力圈层吗?
这个机会就在眼前!
只要他能救出去一些人,哪怕只救出去十几二十个,等事态平息了之后,他至少也能被封一个公爵!
“银月女神见证了你的誓言……去吧女士,”梅尔吉奥轻声地说道,“我相信你不会忘记自己的同胞们。”
玛格丽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定的,我可以向我的小露比起誓——”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那如同恶魔一般的声音便突兀的从门外飘了进来。
所有人的心跳都在一瞬间被冻住了,就如同中了什么魔咒一样。
“露比?啧啧……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
天都的皇宫。
巫驼正在寝宫内呼呼大睡,做着关于战列舰和西岚币的美梦。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急匆匆的禀报忽然将他从梦中惊醒。
“陛下!大事不好了!叛,叛军——”
“叛军?”一个激灵从床榻上坐了起,巫驼慌忙地理了理自己的仪容,瞪着那单膝跪下的宦官问道,“又哪儿叛乱了?”
那宦官大气不敢喘一口,头死死地贴着那镶着金边的毛绒地毯。
“……西帆港!是西帆港!”
西帆港?
巫驼愣了一下,刚被打断的困意又重新涌了上来,揉了揉眉心说道。
“那里不是威兰特人的地盘吗……我都已经把它交给威兰特人去打理了。”
那宦官表情苦涩的继续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问题就出在了那威兰特人身上,那群劳工也不知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抢了威兰特人放在港口仓库的武器,把那西帆港给打下来了!”
巫驼的心脏忽然一咯噔,张大了嘴巴,整个人愣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