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父孝三年,等脱下白色素服换上纹绣深衣的时候,郭嘉已经五岁。
五岁的男孩子,精力旺盛,上树摘桃子,下水捉河蟹。上辈子因为腿脚不好没干过的事,这辈子通通补上。
郭母生怕郭嘉长成一个小流氓,专门请来一位以严厉著称的西席先生给他启蒙,并且允许他自由出入郭祁的书房。
男人的书房通常是藏着秘密的。
郭嘉把侍女打发到外间,怀着探索古代十八禁小黄书的心态,在一处隐蔽的角落找到一个暗格,里面全是竹简。
抽出来一看,几卷《孙子》(孙子兵法),几卷《吴子》(吴起兵法),还有十几卷《山海经》。
这年头兵书是jin书,藏起来偷偷地看没毛病。
《山海经》干嘛也要藏着掖着?
郭嘉随手翻看,哈,竹简上密密麻麻的注释和插图,比原文还带感,一不小心就入了迷。直到衣领陡然一紧,紧接着脚底一空,整个人被郭禧一把拎起来,他才猛然回神。
“伯父。”
“啧啧,好侄儿,都会寻暗格开机关了,颇有我当年的风范。”郭禧眯着眼,轻轻掂了掂侄儿,仿佛在估量小家伙最近长了几斤肉。
郭嘉发出一声冷笑,“有事好侄儿,无事臭小子。说吧,什么事?”
郭禧讪笑:“我跟慈明说我侄子养了只乌鸦,纯白的,会翻跟头,还会收棋子,喜欢学舌喊人先生,好玩得紧。他偏不信,还说我老不休胡编乱造。走,咱们让他把这话吃回去。”
慈明?
颍川名士荀爽,字慈明。有句话叫“荀氏八龙,慈明无双。”说的就是他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荀爽现在是一个通缉犯,一个在逃通缉犯!
不过这人没犯什么罪,属于才德兼备的士人领袖,被通缉的主要原因是得罪了大宦官。
郭嘉挣脱魔掌,凉凉地道:“说话没人信又不会少块肉。”
郭禧拖着他就往外走:“晚上吃蜜炙羊羔肉,胡饼。我和慈明打赌,要是赢了,他替我付三年的酒钱,荀家别院改建的那个书院随便你进出,到时候带你去调戏他侄儿。”
郭嘉向美食低头:“白滚滚~走起。”
“好像还没说,要是输了会怎样?”
“咳咳,万一输了,你家酒窖里的那些坛子罐子随便他搬,以后你进了书院,记得替他侄子荀彧研墨,一年就行。”
小桥,流水,人家。
这个通缉犯过得很滋润。时而闭门著书,时而开馆授徒。闲来无事,带几个得意门生去颍水边钓鱼,实在无聊还可以丢了象征着士族身份的冠带,学平民百姓在头上戴个纶巾,天热时再弄一把鹅毛扇子。羽扇纶巾,引领时尚新潮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辞官归隐、征辟不就成了一种风尚。高冠博带忽然就过时了,羽扇纶巾成了真名士自风流的象征。大家都这样打扮,谁要是不这样穿戴,都不敢自诩名士。
板屋里,白滚滚乌鸦学舌,口吐人言,一连喊了五六声“先生”。口音酷似郭嘉。
郭禧和荀爽亢奋地观赏着白滚滚前空翻、后空翻、就地十八滚。还附带学舌配音:“先生,不要罚嘉,行行?”
被六叔特意遣人喊来围观白乌鸦的荀彧:“……”
彼时荀彧十二岁,肌肤莹白如玉,眉宇间凝着书卷气,衣上熏着他自调的十里香。香味清新淡雅,香气宁静持久,和他优雅端方的气质相得益彰,已经可以窥见史书上令君留香的几分魅影。
郭嘉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诗:“彼其之子,美如玉。”
脩羽已经闪电般扑到荀彧身上,小爪子揪着荀彧胸前的衣襟,讨好地学了一声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