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十烨飞出一串玄光护体咒圈住他和白煊,还匀出几枚挡在了钟箐面前,至于白濯——想必阎罗殿下神威无边,自然是不屑于人界这种小把戏的。
泽清笑了,随着他的笑意,下半张脸也变成了朱砂图形,现在他的脸是半人半纸,映着满殿的烛光,愈发恐怖骇人。
也不知是不是十烨的错觉,纸张的表情竟是比适才人脸的五官自然许多。
“基本功不错,有前途,再修炼百年成仙指日可待,可惜了——”泽清朱砂眼珠又转向了钟箐和白濯,嘴角裂得更大,“哎呦呦,这可了不得了,想不到我这小小的道观今日竟迎来了两尊真神,造化造化。”
白煊一听这话可就不高兴了,“喂喂喂,我也是正儿八经的神族!”
泽清:“请恕在下眼拙,真没看出来。”
白煊:“你大爷——”
“让开!”钟箐随手把白煊扒拉到一边,眸光凛凛看着泽清,“杜屏在何处?”
泽清眼珠晃了一下:“谁?”
“方知林的师父,方轩。”
“哦,他啊——”泽清歪头想了想,“我真不认得。”
钟箐冷哼一声,身化残影以手为刀杀了过去,泽清足下狂点飞速后退,不过眨眼间,二人缠斗卷过半个大殿。
“方知林还有救吗?”十烨急声问白煊。
白煊摇头,正要说什么,岂料方知林变成的祟球突然快速翻滚着朝着十烨撞了过来,更恐怖的是,空气里冒出乌泱泱的黑气,随着祟体旋转尽数缠了上去,祟球飞速变大,大小竟是超过了一辆马车。
“走!”白煊握住十烨的手肘飞身而起,数道紫符咒凌空飞出,化为凌厉的火箭嗖嗖嗖射向了祟球,祟球凄厉尖啸,表面被火光烧得变了形,隐隐泛出红光来。
是怨晶的红光!
十烨抖腕唤出七曜剑残意,可还没来得及用招,红光又淹没在黑色的气流中看不到了,甚至连白煊的火咒也被吞了,祟球变得异常巨大,表面黑气横流,污秽飞旋,腥气冲天,犹如一团巨大的排泄物追着十烨和白煊碾压。
实在是太臭、太恶心了。
莫说白煊,十烨都要吐了。
“快魇化了哦——”白濯远远喊道。
白煊拉着十烨头也不回御风狂奔,“姐,搭把手啊!”
白濯:“爱莫能助哦——”
十烨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白濯竟是不知何时和七星观的道士打了起来,百名道士手持辟邪宝剑结成剑阵,茫茫剑光如浩瀚波涛,一波又一波向着白濯冲刷。
白濯身如流风游走在剑光之中,黑色的长发划过星辰般的光痕,她的速度快得惊人,动作却是异常优雅,明明身快已成残影,看起来却犹如闲庭信步,指尖夹着燃烧的紫符,随手拍在对战的道士的眉心。
被拍了的道士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额头一点火光顺着鼻梁、法令、嘴唇烧下,他们的脸皮裂开了,变成了黑色的纸灰斑驳落下,露出下面原本的脸。
皆是七窍流黑血,面色灰黑——他们早就死了,现在只不过是尸傀。
所有尸体的头顶渐渐凝结黑气,若隐若现的祟球浮在空中,像一堆堆大号羊粪蛋,撒发着无比恶臭的气味。
这下,连白濯也受不住了。
“快找到那个什么怨晶,斩断吸引怨气的源头,否则咱们都要被熏成咸鱼了!”白濯大喊。
“我没法力了!”白煊放出两把火咒,头顶啪一声绽出长符咒,写着巨大的“赤字”,“姐,都这种时候就别抠门了,赶紧借我一点法力啊!”
白濯旋身反手拍飞一名道士,一弹头顶,“你瞎吗?”
她的头上也多出了一条赤字的警告符,警告下面还有了一列小字。
阎罗入境余时:三百七十九漏
白煊:“你真没带法力出门啊?”
白濯:“上个月大战我赤字五百万斛,这个月刚还了债,又不能惊动十殿那帮老家伙偷偷入境,只带了那名点傍身的法力还都被你嚯嚯光了!”
“……”
要不是十烨现在被祟球臭得不能张嘴,真想骂娘了。
果然,冥界从阎罗到鬼差没一个靠谱的。
“白煊,你撑住!”十烨狠狠把白煊推向了祟球,自己御风反踩九天八风步回落地面,白煊在身后大喊,“喂喂喂,说好的生死与共呢?!”
“还不到死的时候!”十烨落到青铜香炉旁侧,挽袖抽符凌空画咒,两片金光咒文瞬间在空中成型,一张名真咒,一张净化咒,同时压向了香炉灰中。
刚刚他看得清楚,方知林的魂体就是在撞到香炉后沾染了香灰后才魇化的,所以,这炉灰定有问题。
咒文在炉灰中激起了一股灰,又平静落下,什么都没发生。
十烨一怔,难道自己推测错了?
岂料就在此时,耳后传来了一道淡淡的声音:
“你这孩子,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什么?!
十烨骇然转头,泽清纸化了八成的脸几乎就贴在他的耳边,只有一张脸皮和半个头,剩下的身体和半个头还在十丈之外和钟箐战斗。
纸脸上血红的朱砂嘴咧开笑意,狠狠朝着十烨的额头撞了过来,十烨额头剧痛,足下踉跄两步倒退,后腰狠狠撞上了香炉。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灰色的手豁然冲出香灰,勒住十烨的脖颈将他拽进了香炉。
*
这是……什么……鬼……
十烨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悬浮在广袤的青蓝色天穹之下,脚下是飘逸游荡的紫色云雾,一条宽阔的黑色河流蜿蜒穿过大地,河岸长满了血红色的花,风吹过,花瓣如血泪漫天飘零。
这是哪里?
他不是进了香炉吗?
难道,这香炉里有妖境?
远处传来嘹亮的唢呐声,十烨一个激灵,第一个反应就是“四方楚歌咒”,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是,这个唢呐声很喜庆,应该是喜乐,和白煊放出不成调的唢呐声完全不一样。
唢呐声声回荡在天地间,一条长长的红色送嫁队伍从远方飘了过来,最前方是身着红衣的奏乐队伍,六个喜娘随在喜轿旁侧,喜轿前挂着精致的宫灯,灯里的火焰绿莹莹的,像是鬼火,最夸张的是轿子后面的嫁妆,延绵数十里,几乎汇成了另一条红色的河流。
所有嫁妆箱子上都印着金色的字:钟。
钟?钟馗?
不不不,钟馗不会嫁人,所以——
难道是钟箐?
十烨愕然,他望了望四周,这里十分辽阔,所有景致一览无遗,除了他和这一支送嫁队伍,没有任何人。
最奇怪的是,他浮在此处是如此突兀,可送嫁队里的所有人——不、应该是鬼,他们脚下都踩着灰色的云团,和之前黑白无常来勾魂时的交通工具很像——没有任何一只鬼注意到十烨,就仿佛十烨只是这天边的一抹云、一缕风一般。
“请问——”十烨上前,一个身着红衣的小鬼喜气洋洋穿过他的身体飘了过去。
十烨大惊,这才发现他已经没有了实体,现在的他根本就是一个半透明的魂体。
所以,他已经死了?
难道这里就是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