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燃指了指路边挨着大烟馆的那栋小楼,一脸嚣张的说道,“开大烟馆儿的古川先生算是我半拉姨夫。他老人家早就给了我两张通行证了。”
“多多少钱一张?”那背带裤颇为心动的问道。
“五不!一千!”
卫燃狮子大开口般的来回翻了翻手,喷云吐雾的说道,“一张一千大洋,不过这回我可只收大小黄鱼。”
“你这也太黑了吧?”那背带裤瞪圆了眼睛,调门也跟着太高了些。
“黑?!”
卫燃立刻不乐意了,朝着日租界那边指了指,“那边儿站着的那几个鬼子娘们儿白,你去找她们买通行证去啊?”
“我”
背带裤咬咬牙,“我回头儿跟我们报社的东家商量商量,您可还差我一个问题呢。”
“你tè • mǎ倒是问啊”卫燃喷云吐雾的说道,脸上的表情也透着没能卖出通行证的失望。
“美香小姐回来了吗?她要是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回来?”那背带裤立刻问道。
“你tè • mǎ倒是鸡贼”卫燃再次伸出了手,“这tè • mǎ是俩问题啊,你得再补我一百五十大洋才行。”
“那这么着”背带裤改换口风说道,“美香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卫燃摊摊手,不等对方开口便又答道,“不过我估摸着,等到六号的时候,她肯定得回来。”
“您估摸着可不行”那背带裤搓搓手,“我花了钱的,您不能估摸着啊。”
“放心吧,六号那天她肯定得回来。”卫燃这次的语气肯定了许多。
“你怎么知.”
“我亲自给她买的车.”
卫燃说道一半的时候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蛮横的挥了挥夹着烟的手,“滚滚滚,你tè • mǎ少套老子的话,想问就付钱。”
“得,那下回我再找您。”那背带裤似乎颇为满意刚刚获取的线索,眉开眼笑的暗示着还有二次交易的机会。
“等会儿”卫燃招手拦住对方,“你叫什么名儿啊?”
“小姓丁,丁荣富。”这背带裤点头哈腰的答道。
“记得问问你们东家要不要买通行证。”
卫燃颇有些不死心似的提醒道,“要是买,明天还是这个点儿,还在这棵树下面。老子可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行,我肯定问问。”丁荣富说着,已经重新骑上自行车,消失在了车头冲着的十字路口处。
与此同时,坐在车里的卫燃也立刻摘掉遮挡伤口的帽子,在这大热的天气里升起了车窗锁上了车门,颇有些贪婪的打开了刚刚得到的小包,将那些银元全都拆开眉开眼笑的检查着。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路对面的一家大烟馆二楼,正有人用望远镜看着他。
等做够了戏,已经汗流浃背的卫燃这才将皮包重新藏好,接着推开车门重新点上颗烟,用刚刚摘下的帽子一下下的扇着风。
约莫着一个多小时之后,背着琴囊拎着二胡的陶灿华从小楼里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却还跟着昨天登门过的那个穿着和服的女佣。
“这是你的演出费”
这女佣当着卫燃的面将两张法币递给了陶灿华,“植田先生让我提醒你,陶先生是他非常尊重的演奏家,如果你再欺辱他。他就剁掉你的手。”
“哪能呢,我哪能欺负我表侄儿呢!”卫燃陪着笑说道。
“最好没有”
那女佣说着,将一个包袱递给了卫燃,“这是植田先生给美香小姐准备的和服,他希望美香小姐六号参加舞会的时候能穿这套和服到场。”
“等我表姐回来,我会转交给她的。”卫燃痛快的接过了对方递来的包袱。
“如果美香小姐没能参加6号的舞会,你肯定没有办法活到第二天。”那女佣留下了最后一句警告,转身便往小楼的方向走,只留下了脸上残留着惊慌之色的卫燃。
“上,上车!”
卫燃结结巴巴的吆喝了陶灿华一声,拎着那包袱钻进车里,将其丢到副驾驶上,不等钻进来的陶灿华关紧车门,便启动车子踩下了油门。
“咱们怎么办?”等车子跑起来,陶灿华立刻问道。
“什么怎么办?”卫燃无所谓的反问道。
“让姑姑换上鬼子的衣服出去,她肯定会被骂死的。”陶灿华忧心忡忡的说道。
“这件事让她自己糟心吧”卫燃提高车速的同时问道,“今天问你什么了?”
“问了打仗这几天大家都在干什么,也问了姑姑有没有联系过书寓里的人,还问了你有没有欺负我。”
陶灿华顿了顿,红着脸继续说道,“还还让一个鬼子娘们儿给我屁股蛋子上涂了点儿消肿的药水儿。”
“呦!艳福不浅呀?”卫燃乐不可支的调侃道,“那鬼子娘们儿长的好看吗?不会是刚刚那个老娘们儿吧?”
“你就别取笑我了”闹了个大红脸的陶灿华尴尬的摆摆手,“不是她,是另一个,看着也就比我大个三四岁的样儿。”
“好看吗?”卫燃饶有兴致的追问道。
“我我没看”陶灿华结结巴巴的回应道。
“你可别被鬼子娘们儿迷了眼”卫燃这次的语气多少认真了一些,但依旧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你说啥呢!”
陶灿华立刻就急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咋能被鬼子娘们儿迷了眼!我恨不得一刀攮死它们!”
“我说错话了,我给你道歉。”卫燃回应的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
“唉”陶灿华叹了口气,“我是真恨不得把它们都攮死。”
“放心吧,肯定有机会的。”卫燃这次的语气里,已经只剩下了认真。
闻言,陶灿华愣了愣,紧跟着也用力的点了点头。
一路闲聊着以后有机会该怎么杀了植田这个让人期待的话题,当卫燃将车子开回书寓的时候,却发现曹哑巴已经一脸焦急的在门口等着了。
“怎么了?”意识到不妙的卫燃推开车门问道。
闻言,曹哑巴指了指小楼,示意卫燃赶紧进去。
见状,卫燃支使着陶灿华帮忙将车里装有银元的小包和装有和服的包袱拿上,他自己则快步跑进了小楼。
“许家兄弟里的弟弟情况有些不对!”茉莉在卫燃进门儿的同时便立刻说道。
闻言,卫燃心头一沉,立刻跑进了储藏间。顺着那道小门进入了隐藏起来的地下室里。
等他穿过被听到动静的秋实掀开的帘子的时候,却立刻皱起了眉头。
此时,许家小兄弟里的弟弟,那个名叫许克俭的小男孩儿,此时却是牙关紧闭,面露苦笑之色,同时也绷紧了神经,不受控制的扭动着被美香和关零露合力按住的瘦弱身体。
“是破伤风”
安迪见卫燃进来,立刻用德语说道,那语气里也格外的慌乱,“我们该怎么办?”
闻言,卫燃并没有急着回答,先是检查了一番他的伤口,接着却暗暗叹了口气。
昨天他担心的便是破伤风,所以在指挥着安迪完成了清创之后,不但刻意的没有缝合和包扎伤口,而且还指挥着安迪对三人的伤口用双氧水和进行了反复冲洗,可即便如此
“我们怎么办?”安迪焦急的用德语再次问道。
“麻药”
卫燃干脆的说道,随后迈步走到那个孩子的身旁看了看,等安迪将吸好了药水的注射器递过来之后,却先在这孩子的四肢关节附近,以及下颌骨的位置各自注she少量的má • zuì药剂。
在周围人不解的注视下,卫燃却在等吗啡起作用之后,艰难的给这孩子的下巴关节拽开,随后又指挥着跟着一起下来的茉莉帮忙,找来一块木板牢牢的绑在了许克俭的后背上。
“这管用吗?”安迪依旧用德语问道。
“死马当活马医”
卫燃的回答用的却是大家都能听懂的母语,随后扭头看向了已经醒过来的孟大爷和许家兄弟里的哥哥,接着又看了看包括冯懋耘和关秉文这俩伤员在内的所有人,语气认真的说道,“提前有个准备,我们大概率救不活他。”
说完,他蹲在了许克勤和陈狗鱼二人共用的那张铁架子床边,认真的看着这俩眼眶通红的孩子,“我接下来的话会很残忍,但你们是克俭的哥哥,所以我觉得,在场所有的人,只有你们有权利替你们的弟弟做出决定。
同时,这也是这里包括我在内所有的伤员都可能面临的情况。所以我希望大家也都有个准备。”
“卫大哥,你,你说吧。”陈狗鱼最先说道,许克勤也抹掉眼泪跟着点了点头。
“他得的是破伤风,这么快就发作我们很难把他救回来,就算救回来,他的预后也会非常差。”
卫燃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不用考虑能救回来的情况,现在面临的情况是,不管是否能救回来,接下来他都会非常的痛苦,先是面部肌肉紧绷,接着是身体肌肉紧绷,然后会呼吸困难,到时候我需要切开他的气管才能让他不会憋死。
但这并非结束,到了破伤风后期,他会出现角弓反张,这是极度痛苦的折磨,他甚至会在极度痛苦中反向折断自己的脊椎。”
说到这里,卫燃的声音已经嘶哑了许多,但他还是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边往外面昏暗的通道走,一边道出了最残忍的那句催促,“趁着他还不是那么痛苦,尽快帮他做出决定吧。我们的吗啡足够多,至少至少我能保证他走的时候.不会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