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音把那看着眼烦又危险的东西放到一边,又用了件衣物盖上,这过程中没松开庄沢的手,等做完后,很自觉的用另外一只手掀起被窝,身子拱一拱就钻了进去。
庄沢躺在里侧,默不作声看着她,过了半晌,直到宁和音转身搂着他的腰了,才道:“为何不去睡床?”
“夫妻嘛,自然是要睡在一起的了。”宁和音回答得很自然。
“本来便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庄沢道,“自然也能不睡一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阴阳怪气,”宁和音懒懒翻眼,“你抱都抱了,看也看了,摸更摸了,光是亲都亲了我这么多回,还想耍赖不认账?”
庄沢问:“若是存心耍赖呢?”
“那我就去满城张贴告示,告诉上京城的所有百姓们,他们的九千岁大人,是个吃干净了连嘴都不抹就跑路的混蛋。”宁和音俏皮眨了眨眼。
本来以为他会生气,都想好了十八套说辞来应对了,但没想到眼前的人不但没有生气,拉着她的手反而松开,转眼间移到了她腰上。
“这主意倒不错。”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里带了笑。
宁和音心脏忽的被牵动了一下,难道她是真的有点喜欢他了吗?
才亲几下,就喜欢了……
不对,她也不是这么随便的人啊?
肯定是错觉,错觉。
宁和音决定做一件大胆的事,她伸出手状若无意在他脸上捏了捏,漫不经心问:“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
庄沢眼睛轻微眨了一眨,过了很久想到什么似的,才回道:“有。”
这样都不生气吗?
宁和音干脆伸出两只手,像搓面团似的又在他脸上搓了搓,“但那人肯定没说过,你就算被搓成丸子,也一样好——”
“说过。”庄沢毫不犹豫打断她。
宁和音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慢了半拍,“那那人,是谁呢?”
庄沢沉默了很久,直到唇微动,宁和音以为他要回答了,谁知道他说:“睡吧。”
宁和音的两只手被抓回了被窝里,庄沢又把被子往上盖了盖,抱着她慢慢闭上了眼。
宁和音眨了眨眼睛看了他一下,最后凑过去又在他下巴亲了一下,心里面好像有什么花骨朵,在那一刹那间盛开了,开得比任何花都好看。
喜欢是藏不住的,宁和音想。
她好像真的有一点点喜欢,就只是那么一点点,喜欢眼前这个狗太监了。
把头往他怀里埋了埋,宁和音小声地问:“我知道你还没睡着,灯都没熄呢,为什么不亲回来?”
庄沢不动声色,宁和音又嘟囔:“我亲了你下巴,礼尚往来,那你该亲亲我额头,再跟我说晚安才对。”
庄沢慢悠悠睁开了眼,漆黑如夜的眸盯着她,盯了半晌说:“你额头太油了,不想亲。”
宁和音:“???”
没从这悲愤中回过神来,就听到门外有急急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一个小丫头的呼声:“大人!大人不好了,云轻姑娘她又咯血了,大人您在吗!大人,您快去看看她吧!”
宁和音:“……”
草!
这狗比还有个白月光,她差点就给忘记了。
什么咯血?肯定是那小婊砸争风吃醋的手段。
哼!
她也会阿!
抱着她的人听到屋外的话同时,松开手当即坐直身子准备起身,宁和音抓住他一只手,嘟起嘴巴不高兴地说:“不准去!”
庄沢看了她一眼,转眼间把她手移开,“一会就回来。”
“一会也不行!”宁和音坚决道。
这是能够退让的事吗?
庄沢起身从衣架上取过外袍,没再说话。
宁和音看着他急不可耐穿衣服的动作,听到门外那声音还在哭爹叫娘地喊,皱了皱眉头更不高兴朝外喊:“别喊了,来了来了!”
庄沢一怔,又看到从被窝里的人坐起,鼓着脸颊对他认真说:“你要是去了,就别再回来。”
庄沢脸上一直平和温柔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穿好衣服淡淡道了一句:“这是本官房间。”
宁和音听出来了,言下之意,就是由不得你。
看着人阔步走到门边准备拉开门了,她直接喊了一句:“你要是回来,那我走!我走行了吧?”
“你走不了,若要能走,那走便是。”说完,庄沢拉开了门。
“我真的会走的!”
哐镗一声门响,门重重关上了。
终于把苦情戏演完了的宁和音,往地上直接呸了一声,“呸!”
这一声呸,把她心里好不容易才生出来的一点小喜欢,全呸没了。
什么狗屁太监,她不会喜欢了。
抱着他的白月光过一辈子去吧。
忽然间宁和音想到一件重事,先前庄沢欲言又止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他白月光呢?
难不成……
宁和音睁大了眼,“草!我是替身?”
白月光咯血肯定是身体不好,于是狗太监先提前找个心灵慰藉,等白月光嗝屁了,就抱着替身过一辈子?
草草草草草!
宁和音越想越恶心,干脆拿起那玉势,往地上砸了个粉碎。
“想得倒美!”
宁和音气咻咻起身,冲到书桌旁铺开笔墨纸砚,快速研好了墨,沾了墨汁就开始展现自己狗爬式的字。
让她当替身?
那绝不可能!
宁和音用最快的速度,写好了一封最狠毒的休书,写完后拿起纸张,满意地吹了吹墨。
只等着狗太监归来,就把这休书交给他。
但让宁和音没有想到的是,她等了等,等了起码得有一个时辰了吧,那先前还说一会儿就回来的人,始终没回来。
云轻水榭内。
脸色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娇弱美人,盖着薄被躺在榻上,虚虚睁开了眼,看到来人,眼中的惊喜掩藏不住。
“阿沢……”她挣扎着想要从榻上坐起,在庄沢的示意下,侍女上前搀扶她。
庄沢站在榻前问:“大夫来过了么?”
侍女回道:“回大人,来过了,大夫说……云轻姑娘的病恐怕是越来越严——”
“我没事……”云轻虚虚打断了她,接着面向庄沢绽出一笑,“阿沢,你别听她的,我真的没事。”
庄沢的目光落在一旁染了血的许多布条上,目光暗了又暗,哑声道:“你先好好歇息,前几日黎国上供了数十株千年人参,明日我去宫中要来与你。”
“阿沢,真的不用……”云轻的手缓缓抬了过来,正要触及到庄沢的指尖,却被他不动声色避开了。
“阿沢?”云轻不敢置信地问。
庄沢道:“你好好歇息吧,别再胡思乱想。”
云轻怔了又怔,柔柔道:“从前我不让你碰我,那是因为三年孝期还未过,但如今已是满了,你又何必再……”
说着她眸子垂了下去,“拘于那些世俗虚礼。”
“我已有夫人了。”庄沢的回应淡然如水。
云轻美眸一睁,接着笑容带上了苦涩,“我想起来了,上回是见过的,只是我还以为,你与她……只是有名无实的关系罢了。”
庄沢冷道:“自然是有名无实了。”
云轻听着他冷下来的语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触了逆鳞。
她急忙道:“阿沢,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我没有在意那些,我真的没——”
庄沢打断了她的话,“你好好歇息吧,人参明日送来。”说罢转身。
云轻见人要走,急得拉住了他的衣袖,美眸顾盼流连,无限病弱之态。
“阿沢,你不要我了吗?”
庄沢脚步顿住。
云轻又道:“阿沢,你陪陪我吧……再多陪陪我,我怕我这身子,是熬不今年冬——”
“别再胡说。”庄沢回转过身,把她的手轻扯开,又握住了她的手。
云轻的身子一颤,唇角勾出一抹极轻极浅的笑意,脸色仿佛都变得没有那么苍白了。
“阿沢……”
另一边的宁和音,望着将要燃尽的油灯,最后终于忍不住,啪的一声两手拍在桌子上,“草!”
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她这都还没走呢,就急不可耐要过夜了。
屋外的兰溪估计是听到了她这一声粗口,进来安慰她道:“夫人,你还是早些歇息,别再等了。”
宁和音心里有些酸溜溜地想,她什么时候变成苦情戏女主了?
让兰溪先下去歇息后,她百无聊赖开始扎起了小人,扎好一个小人,刚在给小人贴的纸条上写了狗太两个字,心里忽然传来了一股闷闷的感觉。
宁和音放下小人去拍胸口,还没拍上两下,那股闷意从心口发展到了全身,整个人难受得要喘不过气来,紧接着眼前一片漆黑,直接栽倒在了桌子上。
庄沢接到这个消息时,正哄好了人安静躺下睡着,晏明急急来报:“大人,不好了!”
庄沢随他到屋外回廊,才听到晏明说:“大人,夫人她晕倒了,怎么都唤不醒,现在已经让大夫过——”
“或许是睡着了,”庄沢脸上并无动容,“更有可能的是,这是她的手段,想逼本官就范。”
“不是!”晏明急急道,“但是夫人直接在桌上晕倒,脑袋都被磕青了,依卑职看夫人不像是在耍……哎,大人!”
庄沢赶回房内,看到事实确实如同晏明所说,已被放到床上躺好的人,额头青了一块,大夫正在掀开她眼皮查看,只能看到眼白。
外间的碎玉渣滓到处都是,而书桌上陈放着一封休书,休书旁还有个扎好了的布人。
大夫见到他来,连忙施了个礼,神色犹疑道:“九千岁,夫人体内的毒素尚未完全清除,又诱发了新的毒素,才会导致这昏迷之症,至于解法,怕是只有那下毒之人才……”
庄沢:“为何先前不曾发现?”
大夫道:“大人,这毒性极为隐蔽,只有当被下毒之人情绪激烈,遇到了什么极为刺激的事,毒性才会被完全诱发,以至于造成昏迷。”
庄沢道:“下去吧。”
待大夫退下,庄沢站在床头,只一动不动。
晏明看得心慌,问道:“大人,这会不会是……”
话没说完,庄沢已转身走了出去。
幽暗的牢房之内,还有更深一层的牢房。
这间牢房布满了血腥污秽之气,四处都是骇人的酷刑工具,只消看上一眼,都能让人连做几夜噩梦。
身着黑衣浑身血迹斑斑,面容被脏污的发丝掩盖,浑身上下已找不出一块好肉的人,在听到来自牢门口的脚步声时,竟然沉沉地笑了。
庄沢走近看着被铁链锁住的人,还未开口,耳畔已传来不断的谩骂声,凄厉到撕心裂肺。
“你这个丧门星,shā • rén不眨眼的混账东西,你怎么还有脸来?丧门星啊,家门不幸……”
骂完又是一阵抓心挠肺的哭声,哭完之后的话语温柔得骇人。
“娘的好孩子,你终于来了……娘好想你阿,你快过来,娘真的……”
温柔哄人的话语没说完,被关在牢房里披头散发的妇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接下来她乖乖缩在角落里,不敢再乱动了。
被铁链拴住手脚的黑衣人,又沉沉地笑了,语气极为轻快,仿佛是在日常闲适的聊天。
“她真的是你娘吗?如果是的话,那你未免也……”
话没说完,庄沢方才从袖中摸出的两柄十字暗器,自第一柄扎入疯妇人的腿脚后,第二柄摁进了他腹部的伤口处。
黑衣人眉头狠狠一皱,额角刹时有冷汗落了下来,不过纵是这样,他也只一瞬便恢复,保持着愉悦的笑容道:“你的小夫人呢?她现在如何了?”
庄沢的拇指停留在暗器露出的尖端上,轻轻摩挲,覆下眼睫将眼里的杀意都掩藏了去,缓缓绽出一笑,“她死了,你同样活不了,不过本官仁慈,若是你现在肯将解药交出,本官倒是可以考虑……是否放你一条生路。”
闻言,黑衣人笑得更大声了,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笑到停不下来。
不过当那柄暗器刺破主人指腹的同时,深深埋进他的腹内,再多的笑意也都停住了。
他咬牙望向眼前的人,看到他含着笑,将那只受伤的拇指抚上他脸,宛若最温柔的爱抚,却将拇指不断渗出的鲜血抹在了他眼睛上。
温热又黏腻的触感,不适到让人想呕吐。
他的眼前一片猩红,以至于连面前人的面容都看不太清,透过层层猩红,只看到微红的嘴唇后,整齐的牙齿泛着寒光,犹如要吃人的恶鬼。
他轻了又轻地说:“那你便同她陪葬吧。”
玄袍的下摆无风自动,来人一如来时那般,步伐沉稳从容,渐渐消失在了牢内。
鲜血滴滴嗒嗒落了一地,宛若极致艳丽的颓靡不堪的花朵,一簇一簇绽放开来。
黑衣人不再咬紧牙关,脸色一瞬间也白上了许多,他往地面狠狠啐了一口,“有病!”
第二日,庄沢在例行朝会过后讨要千年人参,简要直白,老是被威胁惯了的季明殊,在案桌后都忍不住蹙了蹙眉。
“九千岁,这人参于朕也无用,朕早已赏赐给母后,若是九千岁需要,同母后商量即可。”
季明殊为自己这一时的大胆言行,装成了祸从口出以至于惴惴不安的模样,低眉顺眼地盘算好了接下来的说辞。
谁知道眼前的人却并未同他计较,只是转身而去,看样子是真听他话去讨要人参了。
季明殊松了口气,转眼想到他活蹦乱跳的模样,又在脑海里想到了另一个曾经信誓旦旦的人。
他沉了脸色,唤来与九千岁府中眼线交接的死士,又派了一瓶毒药过去的同时,还多写了一张隐秘的小纸条。
而太后那边,见到九千岁前来,注意力落到了他手指包着的伤口上,连忙问道:“九千岁这是……”
庄沢没有接她的话,直接说明来意:“前几日黎国上贡的千年人参,在哪?”
太后暗自咋舌,还真是不客气。
她让宫人去取人参,又带了些醋味问道:“这些人参,哀家都还舍不得吃上一株,九千岁这倒好,全要去了,可还是为了那水榭中的人?”
庄沢没有回话,太后说道:“哀家就知道,你对她还念念不忘,当初还口是心非,骗哀家说,早已忘了,转眼间倒好,又……”
眼前人掀开眼帘投来视线,还并未言语,太后噤了声,忽而又笑道:“哀家不说她,不说她便是,那你的那新夫……”
若说先前庄沢的神情还未有什么明显变化,这一刻却是实实在在透出了危险意味。
太后自知失言,在心里暗暗掂量了一番,等着庄沢拿上人参走后,连忙派了最贴身亲近的暗卫,去九千岁府中查看情况。
没过半日,两道消息同时传到了宫中。
季明殊和太后同时得知了眼线皆被铲除,尸身被虐待过后抛至乱葬岗让野狗啃食的消息,而他们从回来交代消息的人眼中,看到了铺天盖地抑制不住的惊恐。
随即便联想到,这回来交代消息的人……
是那个人故意放回来的。
皇上和太后同时病倒了,以此为借口不接见任何人,而朝会,则是暂时交由了九千岁主持。
一时间文武百官众说纷纭,议论不下。
不同于外边的风起云涌,九千岁府内自成一片天地,俨然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打扰到。
庄沢坐在床头,从侍女手中接过熬好的参汤,用银勺勺起半勺,吹了吹后,往靠在床头的人口中喂去。
参汤喂到嘴边,尽管撬开了齿关,可躺着的人像是完全失去了本能反应,连最简单的吞咽动作也不会做。
庄沢用锦帕擦了擦她的嘴,吩咐侍女下去,待到无人,舀起一勺参汤喂进自己嘴中,唇与唇碰上渡进去的同时,指尖轻轻抠了抠她的喉咙。
一口参汤下肚,又是第二口、第三口……
一碗参汤下肚,过了半晌,还是不见任何反应,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得更红润一些。
庄沢擦干净了她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她,握着她的手过了良久,才唤人进来,吩咐道:“剩下的人参,也都送到云轻水榭吧。”
庄沢把那个用锦帕扎成的布人拿过来,摆在她的旁边,看了许久,最后掏出一根银针,从心口扎了进去。
“音音……”
宁和音在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一身喊,她睁开眼睛后,才发现是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街尾不远处有个笑意盈盈的中年人,他牵过身旁扎着羊角髻的小女孩的手,把手中一串糖葫芦递给了她。
“音音,别生爹的气了,给你买了,给你买糖葫芦了啊,快点吃吧!”
小女孩拿过糖葫芦,一脸不高兴地咬了一口,斜着眼睛看到旁边中年人在看她,就用胖乎乎的小手把糖葫芦递过去,咧开嘴道:“爹,你也吃一个。”
“爹不吃,爹怕牙疼。”
“爹,吃嘛……”
简简单单的一副场景,宁和音看得回不过神。
“哎哎哎哎,让开,不想死的话,都快点让开!”
远处有少年的喊声逐渐传来,街上的老百姓们都看到,是有人光天化日当街纵马。
一白一枣两匹烈马之上,分别坐了个玄衫和红袍少年,前者驾着马吆喝个不停,后者倒是处在一种不紧不慢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