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3,14:32,南宜市]
南宜不过晴好几日,再度迎来绵绵细雨,降水并不强烈,天空总是阴云密布,仿佛是在酝酿下一场冬日里不常见的暴雨。
易时在出租屋里,习惯性打开衣柜检查一遍,里面的衣服还在,受伤的那个他还没回来。目前的情形按部就班,案件里的每一个事件都没有脱离预订轨道,他作为一个旁观者,日复一日地被无力感包围。接触不到案件、被动地选择安排、以及平行个体之间无法共存的诸多问题,让命运的破解难上加难。
易时偶尔也会迷茫,怀疑自己努力的方向,还有最想见的那个人,他如果能在身边的话,自己也会停止那些胡思乱想。
“咔嚓”,门锁传来响动,易时猛然抬头,谁来了?自己给过林壑予出租屋的钥匙,会是他吗?
“门开了,你进去吧。走的时候带上就行,我晚上再来看看。”
是房东大爷。易时轻手轻脚躲到柜子旁边,身形隐藏起来,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谢谢谢谢,真是太感谢您了。”
“诶,别客气。我看报道了,海靖那边最近总是出事,小易走了不少天还没回来了,我也有些担心。”
“是啊……这孩子成天到晚冲锋陷阵的,每次一出任务我都提心吊胆,就怕会听到坏消息。”
“那他现在怎么样啦?你们有消息吗?”
“还没……不过我爱人让我别担心,应该不会有事的。”
两人在门口闲聊,易时紧紧贴着衣橱,连呼吸声都尽量放轻放低。林知芝会过来并不稀奇,多半是来帮他打扫屋子的。之前每个月总会来两三次,提前联系确定时间,现在他在这个世界处于失联状态,林知芝也只能和房东大爷借钥匙了。
防盗门轻轻关上,确定房东大爷已经离开,易时走出来,林知芝听见脚步声,连忙转身:“谁?!”
她看见易时站在身后,激动得跑过去将他抱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回家?打个电话也好啊!我前天才知道你出任务失踪了,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就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易时轻声安慰,放心,他没事,这不是完好无损地在面前吗?
“你让我怎么放心?你爸一直瞒着我,还是前两天我打给喻樰,才知道你10号就出事了。每次都是这样,出什么事我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也是的,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不知道妈妈很担心你吗……”
她说着说着泪眼朦胧,易时无奈一笑,把桌上的抽纸连盒子递过去。林知芝擦擦眼泪,再仔细看看易时,神色淡然,脸颊还是那么白净漂亮,全然不似失踪十几天受了多大罪的样子。
真的是他吗?明明是熟悉的脸,可浑身上下又冒出一种违和感,林知芝小心翼翼地问:“小易,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上次?在海靖。”
……啊!林知芝揪紧手里的抽纸盒,果真如此,难怪他安然无恙,这个易时根本就没有去冒险办案啊。想到这里,她再度悲伤,看来易时的确失踪了,现在不知身在何处,他会不会和哥哥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林知芝愁眉不展,易时轻易猜到她的想法,感到哭笑不得:“他如果回不来,那我是什么?”
“……你也是易时,但你们不太一样。”
“哪边不一样?”
“就是——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你笑得更多,社交方面也更好,不像从前那么冷冰冰的。啊,我不是说以前的你不好,只是打个比方……”
易时修长的食指轻点下巴,说:“你现在看到的我和他是dú • lì存在的个体,但我们的确是同一个人,只是时间段的区别。还有,性格产生变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记得林壑予,也记得你。”
我?林知芝不信,如果她能对易时产生影响的话,这么多年过去,都不会把他养成那种别扭性格了。
“所以你不必担心他的安危,我能在这里,他肯定也是安全的。他遭遇的事情我都经历过,只是我比他了解得更多。”
现在时和将来时,林知芝暂时只能这么代入理解了。她在易时身旁坐下,好奇地问:“二十年前我在南宜见过的,也是你吗?”
易时的眉头蹙了下,斟酌用词:“是上一个我。”
“还有上一个?到底有几个你啊!”
“没多少,这么说吧,那次遇见你的是在办案的我,能理解吗?”
林知芝托腮,头脑风暴绕了一会儿果断放弃,反正不管是哪个,都是易时,她也没别的要求,只要他平安就好。
易时今天才回来,还没来得及打扫家里,林知芝来得正是时候,两人分工合作,一个小时不到就把小出租屋捯饬得一尘不染。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香薰机,拆开包装摆在床头柜,插电没一会儿,清新淡雅的白茶香源源飘出,散满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林知芝摘掉围裙,捶了捶肩头,和易时讨论起晚餐。是出去吃还是点外卖,如果等得及的话,趁菜场收市之前,她去买菜回来自己做。
“不回家吗?”易时问。
往常这个点,林知芝已经开始张罗晚饭了,以前是为了两个孩子到家就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后来孩子长大了,这个习惯也没改过来,不论盛国宁是否加班,她都会准时做好饭菜,爱人什么时间回来都不会饿肚子。
可今天却一反常态,林知芝完全没有回去的打算,眼神左躲右闪,解释说盛国宁最近加班多,晚上都在单位住,她也落得清闲。
“哦,这样。”易时的唇角抹平,意外发生了。
盛国宁忽然住进单位宿舍,这个行为相当反常。他在众人眼中是标准的模范丈夫,不管忙到多晚都会回家,不必要的应酬全推了,是个一心顾家的好男人。况且现在案件最紧张的时期已经过去,匪徒消失不见,人质也找到了,他们这些上级领导哪还有给困在单位的道理?
他和林知芝之间也不是单纯的吵架闹矛盾,否则这时候林知芝就该拉着易时坐下,和他尽情吐槽,骂完又开始体谅老公工作辛苦,几乎不用易时开口,唠叨一会儿就能把自己劝消气了。
易时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设想中,明明是期盼这个意外的发生,因为这或许会让既定事实的原定轨迹出现偏移,在停滞不前的困境下,他只能寄希望于此。
可真正到了眼前,他看到的是林知芝和盛国宁多年和睦的感情产生裂缝,持续二十年的相濡以沫被他亲手破坏,只感到愧疚和不忍。
对不起。他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迫不得已”“身不由己”都是为无能找的借口。但凡他和林壑予之前的行为能对命运循环产生一丁点儿重要的影响,他都不会忍心把无辜的知芝拉下这趟浑水里。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我不方便出去,点外卖吧。”易时说,“点你喜欢的,我都可以。”
林知芝年轻时就是美食家,还是嗜辣如命的美食家,这次点的川菜,还让人家放重辣。她放下手机,谈笑间眉宇总是笼着淡淡哀愁,和窗外的天气如出一辙。
“他有几天没回家了?”
“前天回来过一趟,拿点东西,没在家里住。”
“真的有这么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