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田利家走后,羽柴秀吉连夜收拾包裹,第二天一早就撤退回北近江。
唯恐柴田胜家后悔的她,这一路是紧赶慢赶,三百里的路途,中间包含大量山路,她竟然只用十五天就把本部人马带回了长滨城。
大军刚才通过北陆街道的山口进入平原,就有一支队列在路边竖起羽柴家纹旗,默默等待。
等羽柴秀吉赶到前沿,看到队列中的竹中重治,心中顿时浮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她打马上前,与前来迎接的留守家臣寒暄几句,就拉着竹中重治说起悄悄话来。
“竹中姬,我不是让你好好休养,你怎么也跑来了?”
竹中重治苦笑道。
“柴田胜家败了。”
羽柴秀吉大惊失色。
“败了?这么快吗?我拔营撤军才十五日,她就败了?”
竹中重治叹道。
“不但败了,而且是惨败。
十天前,关东管领上杉殿下亲率骑兵进入加贺境内,渡过浅野川,绕到围攻金泽御坊的柴田胜家大军身后,突袭后勤兵站松任城。
松任城一鼓而下,越前织田军在加贺国中的部署,被拦腰截断。
柴田胜家大惊,连夜撤军,但上杉殿下在她归途中骚扰,于小松村,本折村,阿多贺等地放火,军心动荡,士气低迷。
最后在柴田胜家强渡手取川的时候,上杉殿下忽然发起突袭,阵斩十四员战将,越前织田军各部夺路而逃,引发自相践踏。
要不是前田利家当机立断,打出斯波家纹旗亲自断后,柴田胜家都差点死在手取川河畔。
柴田胜家带去围攻尾山的一万人马,光是战死就超过千人,伤者无数,越前织田军几近崩溃。
上杉主力连同能登越中两国动员军势,超过三万人马已经进入加贺国,兵锋向南,逼近大圣寺川。
越前织田军军心不稳,柴田胜家顶在大圣寺城不敢再撤,扬言要与大圣寺川防线共存亡。”
羽柴秀吉不断倒吸冷气,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才离开加贺国十五日,加贺战局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柴田胜家在手取川惨败,她的确是没有退路了。
大圣寺川一带虽然在加贺国境内,但被朝仓宗滴打下来之后,就一直在越前一方手中。
织田家先后两次平定越前国,一并把大圣寺川收入囊中,这可不是加贺攻略的一部分,而是织田家自己的领地。
柴田胜家攻略加贺战败,已经是有罪在身。如果再丢了大圣寺川就是守土失职,不死也要脱层皮。
林秀贞前车之鉴尚可遥望,柴田胜家就算娶了市君,成了织田一门众,她也不敢赌织田信长会不会翻脸无情。
别无选择之下,她只能是死守大圣寺城,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羽柴秀吉一脑门子乱麻,下意识问道。
“我一路回来都没有得到前线消息,你在后方是从哪里得到的军情,竟然如此详尽?”
竹中重治沉着脸说道。
“柴田胜家已经向安土城发去急报,请示大殿,但她并未知会羽柴家,也没有急派使番请您回军支援前线。
倒是前田利家派人来长滨城,通报最新军情,让您早做准备。”
羽柴秀吉先是一愣,然后大喊一声。
“不好!柴田胜家想害我!”
竹中重治阴沉着点点头,她与羽柴秀吉的想法一致。
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原本的策略,是在前线拒绝柴田胜家的指挥,等柴田胜家在试探越中的时候失利,显示羽柴秀吉先见之明。
就算织田信长事后发怒,有羽柴秀吉结交的各方朋友帮忙,冒少许风险,希望最后能够小惩大诫,转向西国发展。
但战事的变化,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不管是织田信长的试探,还是斯波义银的后手,两人都以为上杉谦信的介入,会在织田军进入越中国,攻打越中一向宗之后再反击。
没人想到,上杉谦信竟然会主动挑起事端,直接杀进加贺国把柴田胜家给打崩了。
柴田胜家现在只剩下一万多残兵,要面对三万多士气如虹的上杉联军,大圣寺川防线岌岌可危。
竹中重治失算了,织田家败得太快,败得太惨。
织田信长刚揪起上杉谦信的衣领,想要羞辱上杉谦信几耳光,就被上杉谦信一脚踹在地上,疯狂踩脸践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战败的责任谁都背不起。
织田信长是个什么性格?平时少占便宜都觉得自己在吃亏的主!
这次她可是被上杉谦信一阵猛踹,在近畿关东两地武家面前丢人丢到家了,她能不气疯吗?
织田信长之后会如何整军再战,收拾上杉谦信,暂且不知。而现在,手取川惨败必须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承受织田信长的怒火。
柴田胜家负责指挥越前军攻略加贺国,理论上她应该是这次战败的第一责任人。
她虽然身为织田一门众,织田第一猛将,位高权重,但这个大锅她也是扛不起的。
按照织田信长的性格,柴田胜家如果被追究责任,很可能会一撸到底,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爬起来东山再起,谁都不知道。
为了保住自己的权位,在生死关头的柴田胜家,这位以勇猛著称的战将也开始玩起政治手段,以求逃脱罪责。
跟着柴田胜家吃饭的家臣也不少,不缺才智过人之士,不知道是谁给柴田胜家出的坏主意,她竟然要把黑锅全部扣在羽柴秀吉身上。
羽柴秀吉离开前线不过十五天,前线就翻了天。
大圣寺川防线岌岌可危,军情似火,可柴田胜家有时间给安土城的织田信长禀告求救,怎么忘了给在北陆道行军的羽柴秀吉来一份?
羽柴军没有经历加贺惨败,距离又近,随时可以回军支援,参与守住大圣寺川防线。
柴田胜家这位老将却对近在咫尺的援军视而不见,甚至瞒着羽柴秀吉前线军情,这事就很反常。
要不是前线的前田利家偷偷给羽柴秀吉送来一份军情,羽柴秀吉傻兮兮坐在长滨城等处罚,织田信长可能会把她的猴子皮都给扒掉。
羽柴秀吉吓得一身冷汗,越想越可怕,咬牙切齿道。
“柴田胜家这个混账,她自己狂妄自大被敌军偷袭,却想让我来扛这个黑锅,真不为人女也!
要不是利家前辈派人通报我,我这次只怕是死不瞑目。”
竹中重治摇摇头,感叹道。
“我们想利用柴田胜家,完成转向西国的战略,故意卖了一个破绽给她,就怨不得她把这个破绽用到极点。
还是怪我思虑不周,才会让主上您陷入险境之中。
您刚从前线撤走,越前军就遭遇上杉殿下突袭,全线溃败。您在越前行军,对前线惨状不闻不问,也不回军支援。
柴田胜家如果有心构陷,大殿盛怒之下怕是没空听您解释,这个黑锅您是不背也得背了。
就算事后大殿醒悟,但木已成舟,她也不可能再帮您洗冤,打自己的嘴巴。”
羽柴秀吉越听越慌,对柴田胜家更是恨到极点,但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现在该怎么脱身,绝不能让柴田胜家的阴谋得逞。
她抓住竹中重治的手,恳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