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阏看着没命般逃离的身影,原本应该更冷的眼眸,渐渐褪去了所有寒芒。
他明明可以追上去,同先前那样制住她,然而脚下仿佛生了根般,无论如何也走不动,连半步都走不出去。
“子都……”身后有道声音传来。
姬阏回过头去,见到来人的脸,眸光转动了下。
颍卉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忍不住道:“子都,公主也许,并不是真要同你争吵,想必只是想一人安静会,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扰她的好,待到过后,再好生安慰一番便是……”
姬阏听她说完,看着她道:“她将颍考叔推下水,如此用心险恶之人,你为何要替她说话?”
颍卉微怔片刻,才道:“子都,你为何会这样说,公主亦是无心才——”
“你不是这种人。”姬阏一句话将她堵得哑口无言,“我刚才所说的话,才是你内心所想,不是吗?”
颍卉反应过来,连道:“我怎会这样去想?虽然也一时气愤,可过后转念想想,是大兄先戏弄于她,公主心有不甘戏弄回去,乃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我不至于,在内心产生这种想法。”
“是吗?”姬阏眸光微动。
颍卉看着他说完两字,转瞬要抬脚离开,无意识攥了攥拳。
只是没想到他一抬脚,还未走出一步,又转回了身来,唇角勾起笑道:“她特意入局,再趁机报复,其实说是用心险恶,亦不为过。”
颍卉见到他的笑,不自觉跟着一笑,“子都,我就知道,你不想娶她的,当初在齐国时,也是她设计你,你迫于无奈只能答应,是不是?”
姬阏:“的确。”
颍卉听了更加高兴,“看来他们说得没错,齐人真是工于心计,设计你这件事是,踢大兄入水更是,你若是娶了她,只怕日后不得安宁。”
姬阏一字不落将她话听完,面色看似没有任何波动,语调亦是毫无起伏:“即便是她用心险恶,她已注定是我的妻。”
颍卉听完一怔,仿佛不明所以,“子都,你……”
姬阏没再应答,转身直接离去。
颍卉失魂落魄许久,猛然抬起头时,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已站了大兄,她咬着唇问他:“大兄,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不娶她吗?”
清醒过来后的颍考叔看她这样,颇为头疼,只要公孙子都一开口,她的话就被套了出去,他的妹妹为何这么傻?
更让人要命的是,她显然,是将他的话过分解读了。
公孙子都在告诉她,不管公主无论如何,是怎样一个人,他们关系都不会变,而她只是个局外人。
但见她现在这样,想必她心中在想,这回要使些什么手段,才能破坏他们的婚约,拯救公孙子都于水火。
颍考叔深深叹了口气,“你别再胡思乱想了,他们都要成婚了,就算他们不成婚,公孙子都也不会娶你,你知——”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一道哎呦划破天空。
*
姜诱很气,气到不行。
所以她漫无目的闲逛了很久,最后在天黑之际,又来到了那个小酒摊。
摊主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眯着眼睛看她,看了许久之后,才惊奇道:“小哥,你是上回的小哥?”
姜诱点点头,坐在桌子前。
摊主又凑上来盯了她许久,最终才确认下来,“原来是个女郎。”
话说完后,他将本来要端给她的一碗酒,又倒回酒坛子里半碗。
看着剩下的浅浅半碗,他心道,这回可醉不了了吧?
然而事情总是出乎意料。
她半碗酒下肚,才不过了一会,已有双眼迷离之相,可这回倒安静得很,不哭不闹也不嚷嚷,只是静静趴在桌上,一副将睡不睡的模样。
算了,随她去吧。
摊主心中的这个想法刚落下,就见到不远处走来了一人,她见到趴在桌上半醉的人,没多犹豫,在众人惊叹声中将人背走。
又是上回那个女郎,果然很是在乎这个小……呸,也是女郎才对。
直到酒坛子上的其他客人谈起这事,公孙子都的话语落入耳畔,摊主才惊讶睁大了眼。
原来,不是姐妹?
*
姬阏将她带回了驿站,正欲离去之时,那种脚下生根的感觉,陡然之间又来袭了。
他背过身去怔了好一会,终于下定决心转身,见到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的人,不自觉朝着她走去。
跟上回醉酒比起来,她这回格外的安静。
安静到他这刻看着她,只以为她是睡了过去。
她的双颊泛着微红,唇抿得死死的,看似委屈之极。
姬阏转头看着紧闭的门窗,再回过头去时,已是坐在床沿。
或许是因为这轻微的动静打扰,她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嘴里还不断轻声念叨着:“水……”
姬阏起身端来水,将她从床上扶起,让她靠着床头,像以往喂药那时,用调羹一勺勺喂。
一整碗水下肚,他刚去将碗放回桌上,再回到床前时,只见某人已睁开了眼,睁着茫然的眸子望他。
姬阏下意识想逃,但在转身之际,他听到了她的声音,“你过来下。”
姬阏脚步不动,她的声音再次传来:“姬阏,你过来下。”
都已点名点姓了,再装下去,也是不妥,姬阏心道。
于是他转回了身,朝着床前走去,刚坐在床沿边,就见某人绽开一笑:“让你过来你就过来,这么听话?”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怀疑,她的酒已经醒了,就在喝完那碗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