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似有所感,看了鹿星乔一眼,很快又转过去,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轻蔑,桑晚轻声笑:“难道你觉得,我会把她放在眼里?”
家里经商从业多年,她自然对此多少有些了解,这个温家不过是近几年才刚刚做起来的而已,之前帝都的显赫圈子里,压根就没温橘他们这一号人。
而能让众人趋之若鹜的不止谢嘉释这一人,更多的是他背后的势力。
谢家的门阀几年前从江城迁到了帝都,势力纵横商界、金融界和各项领域,盘根错节,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如日中天。
而她父亲和她,是因为桑晚要回国上大学的缘故才将势力搬来了帝都,刚刚迁来不久,大部分脉络依旧留在了临海城市的江城。
而且只有江城才是他们的根,也是桑晚妈妈的根。
即使她现在陷入落魄,父亲几乎所有的财产被冻结,公司一时陷入难以脱身的艰难僵境,无暇顾及她,甚至有时候一旦周转困难,桑晚要为自己的学费和生计而小小地奔波。
说来也觉得好笑,自小被父亲捧在手心里不缺衣食大小姐,适应起平凡的生活来竟然也这么的容易。
即使一度自己累得要抑郁,即使有时候情绪上来后就窝在枕头里一个人偷偷地哭,又或者时不时面对从前和现在的那些令人难过的落差。
可桑晚的脊背,却从没有一天真正向人弯曲
过。
总有一天,她会回去的。
她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
母亲说过,即使面临再坏的时候,倘若跌到一定地方,日后也就都会是一直往上走了。
“喂,”一道不耐烦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谢嘉释的声音把她给拽了回来,她转过脸,银发男人抱着两个装零食的大袋子,啧了一声看她。桑晚一看,见是自己挡了他的路,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他走过,弯身子把袋子放在桌上,她的视线随即低下,不自觉地落在了他的左手腕处。
他的衬衣的袖子被挽起来,露出两条修长紧实的小臂。
他手腕处往下十公分的地方,有一小道浅浅的疤痕,是竖着的,经过几年的愈合,已然变成浅长的一道。
只一眼看到那道难以消退的疤痕,她就不禁想起了多年前,那家殡仪馆外的马路。
被炎热灼烤的地面,车轮因为躲避行人而打滑狠狠撞到路障的汽车,她想起少年磕破却隐忍在阴影里的下颌,以及他十根指缝间,不断滴落的血。
那场温柔女人的丧礼带走的不仅是她旧日对当时一切的喜欢,更有糟糕透顶的十七岁记忆。
现在回想。
也确实是,糟糕透了。
她不由得脱口而出地问:“谢叔叔的病,这几年变得好点了吗?”
他闻言一愣,薄淡的唇线骤然收紧了。
随后谢嘉释垂下了眼睑,一双瞳孔漆黑像是浓沉的夜。
他认真地,垂眼打量着她。
“好多了。”他不咸不淡地说着,一双眼睛却不放过她此时的任何一丝神色,谢嘉释道,“几年里他吃了很多药,身体很稳定,医生说他这样可以活到99岁。”
桑晚听了这话,放心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她听到他仿佛在陈述事实一般的、极为平淡至极的一句话:
“——可我就不一定了。”
她闻言,桑晚诧异地抬起了眼睫,她发出一个短短的“嗯?”字。
桑晚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随后就听到。
“我会死的。”
“在三十岁之前。”
满室喧闹里,他静静地低头,谢嘉释无比淡漠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孩。
薄薄的唇瓣一张一合,而对方吐出的话,开始让她的身体一寸寸变得僵硬。
她看着谢嘉释。
他那一双深邃狭长的瞳仁里,正是黑白分明。
仿佛倒映着一卷卷燃未落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