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是你”。
她极力保持镇静,可还是微微红了眼眶。
顾衍之看见她眼底那片银海越放越大。
越来越多被惊动的士兵往过来聚集,陆青时似乎有些慌了,想要抓着绳子攀上窗沿,她看见她的手指已是鲜血淋漓,底下似乎有人放了一枪,绳子骤然一松,白色身影一闪。
失重感袭来,陆青时闭上眼,却没等到意料之中的疼痛。
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
顾衍之把人拽上来。
她按下挂在衣领上的微型通讯器,用阿拉伯语说了几句,楼下的骚动逐渐平息了。
再次相见,陆青时有好多话想问她,刚刚拉过她的手是那么温暖宽厚,她上前一步,那个人却始终拿背影对着她。
她甚至不想看她一眼。
心如刀绞的感觉又弥漫上来,她的目光近乎贪婪地在她身上留恋,从剪短了的发到瘦削的肩膀,最后落在她右手的尾指上。
她送她的戒指她还留着。
有了这一丝念想,陆青时小声叫她名字:“顾衍之……”。
她的嗓音是低沉沙哑的。
她说:“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盯着她耳后的一撮短发死命瞧,似要看出一丝破绽:“那你又为什么来这里?”
背对着她的肩膀抖动了一下,她似乎在笑,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
“为了发战争财,做回老本行而已”。
“你不是这样的人”。
陆青时摇头,她怎么也不相信她会为了这么荒诞的理由来到中东。
“那你觉得是什么?为了追随你从中国跑到这里?也对,你肯定是这么想的,反正你也习惯了这样”。
陆青时一时哑口无言,她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她的手腕,被人狠狠甩开。
“别再来了,们已经分手了,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你是医生,是屠夫,这是战场,下次再做出秘密潜入这种事,不会放过你”。
陆青时咬紧了下唇,看着她的背影,那么刚毅,带着隔绝于千里之外的温度。
她是真的想要和她一刀两断。
在清晰认知到这一点的时候,医生嗓音里带了一丝哽咽:“凭什么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说分手只要一个人就可以,不同意”。
“你同不同意和有什么关系?”她反问,字字珠玑:“当初你不也是没有经过的同意就来到了中东”。
“以为你会理解……”
“理解啊,当然理解”顾衍之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但理解并不代表能原谅你一次又一次把放在最后”。
谁的心都不是铁石心肠,哪里经得住一次又一次地打磨。
正因为是初恋,爱和恨一样刻骨铭心。
陆青时不想说“对不起”,但好像除了这三个字也没有别的话好说。
是她先放弃她,是她对不起她,也是她留恋她,并且深深爱着她。
顾衍之曾说过:“爱你,连同你的阴暗面一起”。
她也是这样,即使她已经决定要和她一刀两断了,即使她不再看她一眼,即使她对她举枪相向。
她和她一样,骨子里都是执拗的人。
“那你回头看着说,说你不爱了,绝不会再纠缠”。
认识至今,她很少这样偏执地去求证一件事。
那个人不管何时何地,姿态始终是从容的。
不用回头也知道她肯定在哭,哭也没有声音,只会咬住嘴唇,眼泪在脸上默默流淌。
她从没怀疑过陆青时爱她。
那么又是为什么一直在拒绝她呢?
大概还是意难平吧。
就像胸腔里钻进了一头怪兽,啃食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紧咬的牙关尝出了血腥味。
“……不……”
她还是没有办法看着她的眼睛完整地说出那句话。
但她也没有料到她会扑上来紧紧抱住她的腰身,把脸贴在了她的背上。
“别说话!顾衍之……求你了……别说了……”
她鲜少有情绪失控歇斯底里的时候,更从不轻易开口求人。
她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迷彩服,圈着她的手臂纤细、柔软又滚烫。
她的手背上还留着白天在废墟上划出来的伤,为了一个钥匙扣差点被恐怖分子侮辱。
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她又急又气,在她面前杀了人,她却也并不害怕,看着她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温和柔软。
她化成灰她都认识。
顾衍之的喉头上下滚动着,她闭着眼睛,感受着她的体温,她贴在她背上的柔软,她的爱意,把手轻轻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然而。
“顾衍之同志,这是极其危险又艰巨的任务,一旦加入,没有姓名没有国籍没有身份,你国内的一切将被抹杀,你是叛逃的雇佣兵,不会得到国家的任何支持,你生没有荣誉没有功勋,死也不会国旗裹尸,你的档案将被永久封存”。
“想你应该明白,这件事于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可能一去不复返,照现在这个局势,们没有任何理由把你的尸首带回来落叶归根……”。
东南军区秘密基地里,她的对面坐着她从前的指导员以及军区政委。
头顶上老旧吊扇吱呀呀地转,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白炽灯照在她的橄榄绿军装上,军人的侧脸轮廓鲜明,眼神坚毅。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去”。
离开的时候,政委又叫住了她:“组织知道,你的爱人也在中东,但这是国家任务,你应该明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面对丧心病狂的极端组织,想你应该明白的意思”。
顾衍之离开的脚步一顿,抿紧了下唇,抬手敬了一个军礼:“明白!”。
厂区里警铃大作,耳麦里传来队友的呼喊,顾衍之一点一点掰开了她的手。
陆青时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她抱得越来越紧,以至于顾衍之稍微费了一点力气,骨头发出了脆响,她张着嘴已哭不出声音来。
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她看见她从尾指上褪下那枚戒指,随手一扬,银色的物件砸在窗台上,又弹出了窗外,在夜色里一闪而过,响都没响,掉进了沙漠里。
“顾衍之!”她流着泪呼喊,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她抬手的动作扔到了无人问津处。
她已大踏步离去,拿起放在门边的枪子弹上膛:“准备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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