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或许,我会去和亲,到时你也能自由。”
燕攸宁微微偏着头看他,见他倏然抬眼视线落在她脸上。
伏缉熙知她不愿和亲,此时她说出这番话总觉让人伤感。她爱燕国这片土地,他自始至终都能感觉到。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燕攸宁笑,“作为燕国公主,总还是要对燕国有责任的。”
忽得又装出虚弱来,趴在他胸口上,鼻尖蹭着他熏香萦绕的衣料,还带着一些他身上清新的味道。
微微的跳动感传至鼻尖,她将脸颊贴了上去。
“我不舒服,阿玉今晚陪我睡。我若是夜半病了,阿玉还能替我叫医师。”
他默了默,很淡很轻地,“嗯。”
在这种时候,多半能得到百依百顺的回答。燕攸宁心道抓着了他心软的时候就要多戳一戳。
着实是令人心情愉悦。
在高平宫里装了几日的病,几乎是将人拈来揉去,便宜占到满足才下床,精神饱满起来。
*
时日未久,夏诸又邀燕攸宁喝酒。入夏前的梅林碧绿如翡翠,飘着隐隐青梅的香气,林中微风湿湿凉凉。
一颗青梅“噗通”坠入酒中,微微火苗煮出清酸的酒香。
夏诸往燕攸宁的杯中斟上半杯。
抬眸看伏缉熙。
公主如今真是到哪儿都带着他,岁首的狩猎未能让他逃脱,如今却似乎越发乖顺。
他替伏缉熙杯中也斟上半杯。
伏缉熙垂着眼,他已然能看出夏诸对燕攸宁的心思。
也能感受到夏诸对他隐隐的敌意,纵然在燕攸宁面前从未表露,却也不难知道他几次帮他并非真是为了帮他。
他是不想看公主身侧有他。
伏缉熙不知自己此时是何心情,端起面前的酒小酌一口,酸涩侵入味蕾,着实没有几分好感,眉头都微微皱起。
完全不似高平宫中的酒,味道清香甘甜。
他见燕攸宁含着些笑意端起酒杯浅酌,品尝回味的模样。
“新摘的青梅,公主以为味道如何?”夏诸笑问。
“别有口感,青梅的香气与微微酸涩融入清冽的酒液里,涎水都让它唤了出来。”
夏诸又看向伏缉熙,见他皱着眉头,“公主的小侍人似乎不喜欢。”
燕攸宁闻言看向伏缉熙,“阿玉不喜欢吗?”
“我喜欢甜的。”他道。
“我也喜欢甜的。”燕攸宁倏然有些意味深长。仿佛下一句就会是:像阿玉这般甜的。
伏缉熙只觉从她眼中就能读出她所想,忽而含羞侧开视线。
夏诸眸光略深,燕攸宁端着酒杯又抿了一口,“不过夏大人的酒是真不错。以前都未如此尝试过。”
伏缉熙垂着眼又瞥夏诸一眼,或许日后还需他出手相帮,在这燕国他更为熟悉,且公主也信任他。
夏诸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敛眸淡笑,喝尽杯中的酒又斟满一杯。
除去几个眼神两人少有交谈,燕攸宁望着总觉两人有些不对付,上回在夏诸府上饮酒时却似乎并无如此的感觉。
*
逐渐至夏,气温愈高,四处碧树成荫,虫鸣鸟啼,悠扬悦耳。
于越边境一处城内,百姓奔逃,尸骸满地。酸腐的腥臭味飘散在城中,令人闻之作呕,掩藏口鼻。
赵毅甲胄军靴骑于马上,手执长戈,“往后,这儿就是燕国的地域。归顺的百姓每人黄金十溢,田地百亩,三年赋税减半。”
当即,拖家带口奔逃的百姓丢下包袱。
“是燕王允我们的吗?”有人向着赵毅喊道。
“自然是燕王允诺,燕国要得不是空城,只要你们不闹事,好好做燕国的臣民。”
“我们以后就是燕国的百姓,望燕王顺应天命,仁德万民。”
有人领头,众人七嘴八舌地叫喊。赵毅见人都安抚下来,领兵返回复命。
城中百姓开始清理两国兵卒的尸骸,妇人领着孩子回到家中。
一女子杏裳御马长奔而来,跃下马背在满地尸首中一个个寻人。
“夫君,夫君!”
“姑娘找谁啊,燕兵已经退走了。”在旁清理尸首的男子见她年纪不大娇柔貌美,提醒她道。
“若是你找越国的人,那怕是找不到了。都被燕兵斩首,这满地没有活得了。”
“我夫君,我夫君是这次带兵的上将军……”她眸光一瞬暗淡,踉跄险些跌倒,泪珠颗颗如雨落,湿了苍白的脸颊。
男子闻言面露不忍,好言劝她,“回去改嫁了吧,你还年轻。”
“我要再找找。”她似失了魂,哑着声,又去一具具翻动尸体。
“被斩首了,怎么还找得着人。”男子叹息,“头都不知滚到何处去了。”
却见杏衣的姑娘忽然扑在一具尸体上,“夫君,夫君……”
哭声凄怆,周围拖着尸体清运的人都停下看着她,心头凄凉。她忽拾剑欲自刭,叫人眼疾手快地夺了下来。
“姑娘,回去吧。你年纪尚轻,日子如何过不去的。”
“战争总是如此,死了这么多,你就好好活着吧。”
姒姬恍恍惚惚没魂似的坐着,众人见此不再管她,继续清理城中难以计数的尸体。
次日的晨光照亮满地暗红的地面时,人与尸体已然不在原处。
昨日见过她的百姓感叹着,不知她是不是又去何处寻死了。
燕国境内,高平宫。
燕檀与燕攸宁坐于廊间小亭。
“边境于越的一户百姓与我燕国一户百姓起了争执,约莫上回战事于越心有不忿,借此进攻燕国,将上回的三个城抢了回去。
父王派赵毅领兵前去,又给抢了回来,另打下两座城池。今赵毅让父王加赏了封邑。”
燕檀与燕攸宁说着近来军政事,燕攸宁想起赵毅。
“赵毅是夏诸举荐的人吧,倒是颇有才能。”
“确是个人才,能堪大用。今日怎得不见你带着小侍人?”
“哦,有点生气了,不理我。”
燕檀当即笑出声,笑了许久,清清朗朗的。
“你又干了什么?”
“阿兄这是何意,什么叫又?是他太容易生气,哪里能怪我。”
燕檀笑不止,看着燕攸宁,觉自从带了伏缉熙回宫,她比以往更活泼可爱了。
“罢了罢了,瞧你与我说话都心不在焉的,去哄哄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