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就像蛰伏的阴影一直笼罩在宁音尘心里,更多时候他只能选择迷迷糊糊地过日子,尽量不去回忆,不去思考,如此才好过一些。
当他相通,决定跟慕无寻坦言的时候,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一不小心误入回忆,要么是黑白破旧的残缺影像,又或者是充斥着血与泪的漫天硝烟。
房间里突然变得窒闷无比,宁音尘掩饰慌乱地站起身去将窗开了一半,清风灌入,也将他从六百年前的记忆拉了回来。
想了想,宁音尘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的切入点:“六百年前,我认识了一个人,就是我在风幽谷渊里跟你说起的那个天才。”
“最初相识的那段时间,他帮我解决了不少因天之裂缝而起的变动,他强得令我心惊,又崇拜羡慕,我们顺理成章成了很好的朋友。”
“闻人师兄是最先发现他的人,之后闻人师兄跟我说,他心术不正,一股邪气,让我不要与之相交,我听了闻人师兄的话,没再跟他联系,之后,闻人师兄死在了天之裂缝。”
“过了一段时间,他又来找我,我从他身体里查探到浓郁至极的腐朽之力,他跟我坦白,他就是天之裂缝形成的原因,我想杀了他,可是好像什么武器都伤不了他分毫,甚至连神山上师兄们珍藏的各种神器,都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他就像站在最顶端,我的喜怒哀乐不过是他的一场游戏,有一天他大概终于发了善心,告诉我,让我锻造一把剑,说只要是我锻造的剑,只要喂食我的血而生成的剑魂,就能杀死他。”
“于是,有了不知的出现,我把每位师兄给我的一件东西融入不知里,载着我的希望,我又去挑战了他。”
宁音尘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慕无寻的心脏也跟着揪得生疼,出声阻止道:“对不起,别说了师尊。”
宁音尘偏过头,从慕无寻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道:“之后我醒过神,发现我拼尽全力去杀的,竟然是风仪师兄。”
“那真的,好像一场梦啊,我一直觉得自己没醒,可最难过的是,那就是事实。”
但大概那段时间他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大脑自我欺骗这就是一场梦,之后他变得不大正常,把一切都当成了一场混乱的梦,在外人传出,就是他走火入魔了。
“虽然意识不太清楚,但还是记得一些事的,卿久阁师兄一直守着我,虽然他以前总是尖酸刻薄,但他也是在风仪师兄死后最护着我的人。连渊师兄笨嘴笨舌不会安慰人,就经常用温热的手心捂着我的耳朵,说耳朵暖和起来了身体也就暖和了,身体暖和了,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但天之裂缝还是一日日得恶化,外面死的人越来越多,不知是哪传出去的消息,说唯一能救他们是我,于是好多人都跪在外面求我,他们从白天哭到黑夜,从祈求变成辱骂。”
“于是,他又找来了,我才得知,他让我锻造的那把剑,从一开始就是让我自裁的。”
天地孕育的天生神体,不为任何外物所毁,也就是说,宁音尘本身是长生不死的,但除了一点,那就是他以自己的血肉锻造出的兵器,能损毁自己的身体。
宁音尘说到这里,心绪平复了不少,之后的事情他如同旁观者般,淡然说出:“他自称为天道,因为一些事他在逐渐腐败,从而导致天空出现那道狰狞可怖的,几乎跨越整个九州的裂缝。他体内的腐朽之力越来越多,他说,他需要一个不会被腐朽之力撑爆的容器,而神体,无疑就是最好的容器。”
慕无寻紧攥着被子,眼底浮现出一抹血色。
宁音尘继续道:“他骗了我那么多次,我没再信他,我拒绝了,并且觉得,凭什么别人的安危需要我来牺牲自己,我只想保护好师兄和你们,保护好神山,说我自私自利也好,反正,我没那么大的责任感。”
慕无寻伸手握住宁音尘的手,宁音尘本能缩了下,又被慕无寻紧紧握住,他眼中一片清明,倒映着宁音尘烛光下的模样,里面是全然的信任。
虽然宁音尘这样说,可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师尊日夜不寐,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候锻造了玄血玉,那是迄今为止唯一能吸纳腐朽之力的转换法器。
宁音尘一直在找第三条路。
“可是当我以为再坏也不过如此的时候,连渊师兄、卿久阁师兄,相继离去。”
说到这里,宁音尘沉默了很长时间,但再次开头他的声音依然哑得厉害:“他也找到了两位师兄,跟连渊师兄说,要么他来撑腐朽之力,要么我,连渊师兄为了我活,选择自己当容器,走前他做的竹蜻蜓还剩下一半没完成呢。”
“而卿久阁师兄,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眼眶滚落,宁音尘微微歪头,懵懂地看着慕无寻,眼里满是不解地问:“是不是当初,我提前答应了他,两位师兄就不会死?”
如果有如果,过去也不会这么难以过去。
听到这句话,如万蚁撕咬着慕无寻的心脏,他伸手去擦那一颗颗豆大的珠子,素来意气风发的脸上浮现出痛楚,他用最坚定的语气告诉师尊:“不会,那人既然要折磨你,就算你走出了第三条路,也会再遇到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