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昭告吗?”
宁音尘捧紧衣服,略一思考,就已明白慕无寻的意图,公开他回来这事,无疑是向那人宣战,但随之而来也会有更多的危险接踵而至,只要一想起当初因自己意气用事,导致的结果,宁音尘不得不更多思量一些。
慕无寻几乎是纵容道:“师尊若不想,也可以不昭告,一切依师尊的意愿。”
“我没意见,怎样都可以。”宁音尘说道:“但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慕无寻静静看着宁音尘,一向什么都依着宁音尘的他,却并没有即刻就点头,宁音尘侧过头,将衣物收入储物戒,垂下浓密的长睫,道:“如果有一天,需要你动手杀我,或者在你我间选择一人活下去,我希望你能自私点,果断点。”
慕无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以说得上空白:“师尊为何要我答应这种事,你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
“有的,只是不能由我告诉你。”宁音尘心脏像是被电击了下,密密麻麻得刺痛,故作轻松道:“我会在不知还剩多久的生命中陪着你,只希望你不要走你师伯们的旧路。”
“我答应师尊,因为我弟子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慕无寻重新勾起嘴角,满身的志骄意满令人艳羡,他抬手正了正宁音尘束发的玉簪,像是笑,又像单纯只是勾起了嘴角。
“明日师尊不需要出场,一切交给弟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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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宁音尘失眠了,倒不是焦虑,而是不知化人形了。
除了那次识海里,这还是宁音尘第一次以肉眼看到不知的模样,看着年纪不大,长眉桃花眸,玉面朱唇,琼鼻挺立,墨发丝丝缕缕泄落在未着寸缕的身上,脖颈的位置有一条疤痕。
他捂着那道疤痕,坐在床上阴郁地看着宁音尘,长相与宁音尘有三分相似,不似的地方在于,不知身上亦正亦邪的气质太过强烈。
宁音尘正吃着睡前点心,转头看到床上突然出现个人,吓了一跳,连忙将慕无寻刚带来的衣服递过去。
都说本名法器的化形,会以主人的长相为模板,当初宁音尘走时不知刚生出灵智,没有得到化形的机缘,宁音尘一直以为,就算后来不知化形了,应该也长得不跟他像的。
不知穿上衣服,冷飕飕道:“明知道慕无寻是什么身份,回来后不离他远远的,反而说什么会一直陪着他,你当真是连死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
宁音尘新奇地看着不知的脸,丝毫没介意不知给人的距离感,眼里不由自主含着慈父般的笑容,道:“我躲过了,又躲不掉,而且他有心魔,不能受刺激。”
“你不过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卿久阁当初给你说的话,我瞧你忘了个干净。”不知跳下床,转动了下手腕,阴冷道:“你要是下不去手,我替你杀了他!”
然而他刚走两步,脚像打了结,嘭地摔在了地上——太久没化形了。
“不要整天打打杀杀的,来吃点东西,天府的糕点是真的一绝!”宁音尘扶起不知,在他开口前,提前将一块酥点塞到他嘴里,像看着一个任性的小孩,问道:“是不是很好吃?”
吐出来有辱斯文,不知不得不咬了口,又突然暴跳如雷,宁音尘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得了狂躁症,不知扔了酥点,吼道:“你究竟有没有心啊!明知道慕无寻最后一定会杀了你,还把人一直带在身边,哪有犯人一直往判官身上凑的!”
宁音尘被吼得一愣,不知继续发泄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他生下来就是为追杀你的,非要等他把铁骨鞭甩你身上,才甘心不成?”
“啊,我都快忘了,那铁骨鞭也是你走前亲自锻造好送给他的,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就算天缝里没死成,你天道化后,他也好出手对吗?”
宁音尘看着不知,突然有点想灭口。
但一把剑,自然是无法灭口的,只能把它溶了。
不知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或是憋得太久,质问了他很多事,这一幕跟卿久阁师兄走前质问他的场景重叠,眼前也逐渐模糊,浮现出卿久阁的身影。
“小宁儿,我当初就极力反对闻人厄让你去救那孩子,如今走到这一步,他离苏醒也将不远,作恶事的明明是别人,最后一切因果孽障却要算在你头上,世道如此不公,你何不自私点,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那时宁音尘因连渊师兄的死悲痛万分,情绪易燃易爆,闻言跟卿久阁大吵了一架,却没想到那却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而他最后依然忤逆了师兄最后的交代,在万民讨伐中,极尽全力以自己的方式护住了慕无寻。
人人都让别人自私些,可他们中却没一人自私过。
不知连着说完许多话,情绪激烈下脸色潮红,最后他拿起桌上的镜花水月,坚决道:“明日我替你去,当年什么罪什么恶,总该公布出去了,这些人真是可笑,明明是他们逼死了你,到头来却又来供奉祭奠,你为了这样一群人向死而生,根本不是我不知的主人!”
他身上的煞气更加浓郁,紧紧捏着镜花水月弯腰咳嗽起来,宁音尘想去拍他顺气,不知猛地后退了几步。
宁音尘收回手,道:“你既然知道了这么多,那也该明白这是我生来的义务与责任,我连拥有这一生都是侥幸得来的,且从始至终的因都起于我,便该我收拾这个烂摊子啊,有什么好委屈的。”
不知近乎崩溃道:“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吗,就是明明你什么也没做,当罪责降下时,你却是那个最大的祸首,甚至都不知道,该去怪谁。”
他慢慢靠近宁音尘,抬手按在宁音尘肩上,表情缓缓恢复祥和:“主人,明日的事交给我吧,公孙执的罪,该揭露了,之后还会有乌殊,以及慕无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