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慕无寻拼尽全力保住光亮中卷缩的那人时,他浑身几乎被灼热的温度烫化,而在这时,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那些纷杂的声音也渐渐消散,光亮越扩越大,直到将所见之处皆笼罩在白光之中。
宁音尘从慕无寻怀里抬起头,失神地看着眼前的面容,半晌才小声问道:“慕无寻?”
“是我。”慕无寻颤抖地紧紧将人揉进怀里,哽咽道:“我来迟了。”
宁音尘迟疑片刻,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怕惊扰了黑暗里沉睡的巨兽,低声说道:“我猜,你已经知道很多事了,比起别人告诉你,还是我亲自告诉你好些。”
慕无寻摇了摇头:“师尊不想说的我也不会再查了,我们杀死乌殊后就回去吧。”
宁音尘却自顾自道:“那是一千年前的事了,我全都......想起来了。”当他想起自己身为天道时的记忆后,就证明他离彻底天道化,仅剩一步之遥。
随着宁音尘话音落地,周围的景物拔地而起,慕无寻这才知道,他现在正处在宁音尘的意识里,只要一想,他就能刺探到更多关于宁音尘的记忆。
一栋栋造型怪异的房屋林立森林中,尖尖的锥形屋顶遍布周围,然而与他们在外面时看到的不同的是,这些房屋没有被植被覆盖,宽阔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正是一副繁华小国的模样。
只是很怪异的一点是,这里的每个人,都身体残疾,但从外形来看,仿佛残疾就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样子,有些只长了一只眼睛,有些形如侏儒,有些没有长嘴,有些身上长满鳞片,但这些人行走在大街上,却没引起丝毫侧面,因为所有人都长得像个怪物。
宁音尘在慕无寻的搀扶下站起身,无声用天道之力修复慕无寻身上的烫伤,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说道:“这个国家与世隔绝,几乎没有外人文字记录过他们的情况,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们身上流着神兽帝江的血,天生总有一处残缺。”
这里的人看不见他们,有的甚至直接从他们身体穿过,慕无寻一路上看到完全与世界迥异的文明,恐怕这里自诞生起,都很少有些出去过,他们用自己特有的语言,但慕无寻却能毫无障碍的听懂,因为这时宁音尘的意识,自动翻译给了他。
从对话中可以知道,这些人心性朴质,对森林外的世界十分向往,但国君每三年才会派使者出去一次,他们仅有的消息,全都是外出的使者带回来的。
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不止他们这个国家,知道其他国家所代表的图案,也知道那些国家为了扩充领地不断地征伐。
这些人就像活在封建古旧的远古时代,只要温饱就能满足,完全不理解外面纷起战火的原因。
他们平均寿命能达到三百岁,土地物资丰厚,自给自足,他们崇尚天空,靠天空的心情吃饭,因此他们世代都推崇天道论,毫无保留地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天道,并且存在意识,他们的幸福生活全来自于天道的馈赠。
每年,他们都会在国君的代领举行一次大型的祭拜活动,而举全国的信仰之力终于引起天空的注意,虽然他们依然渺小,但这么纯粹的信奉,是世界少有的,这打动了沉睡的天道意识,不过也仅仅只是在天空看了一眼。
宁音尘说道:“当时我刚从无意识的状态生出意识体,对人类所有的情绪都很好奇,因为那是我没有的,而古邬国,就是我最好奇的一个,但是我每醒一次,耗损的力量都将特别多,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在沉睡。”
慕无寻听着宁音尘的话,还有些没能将这个“我”跟师尊联系在一起,但当他回头看到宁音尘银白的瞳孔时,一切不言而喻。
正在这时,慕无寻在祭祀的那群人中,看到服饰鲜明,像是首领的人物,估计就是古邬国的国君了,当那位国君转过身时,慕无寻冷下脸,那人长得几乎跟乌殊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现在的乌殊看着很是青涩,眼睛也没有弯成倒三角,唯一共同的一点,他们都翘着尖尖的嘴角,只是他们面对的那个乌殊是薄凉,而这位却是真的笑着。
他听到师尊说:“乌殊,就是古邬国最后一任国君。”一个奉身于天道的狂热教徒。
画面一转,这日国君接待了一个外来者,那人自称自己误入这片森林,只是个被战火所害的逃难者。
古邬国的人热情地接待了他,他从刚开始看到这残缺人时的异样,到之后的随和,短短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与他们打成了一片。
而古邬国的这些人,也是第一次看到真正完好无缺的人是什么模样,但他们却封闭地认为,那个外来者的样子,才是畸形,哪怕外来者告诉他们无数次,外面的所有人都长这样,有两个耳朵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这些都是可以并存的。
他们这里,离完美这个词,只存在乌殊身上,但实则乌殊也只是看不见的地方残缺,他的心脏缺了一半。
古邬国的人固执地认为,世界上不应该存在完美的人,残缺才能更接近天空,但只有乌殊知道,他的子民们包括他自己,祖祖辈辈都残疾着。
最后那个外来人离开了古邬国,但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许多人虽然并不承认,但也想要能在听到外界的歌声时,也能轻嗅花香,用两条腿走过大江南北时,还能看遍世间色彩。
随着外来人的离开,这座避世古国的位置也暴露在战火中,这里丰富的物资、安宁的生活无一不让人企图,很快战火烧了过来,庞大的森林也阻拦不住外面的野心,他们如困兽般在这方土地挣扎,用粗糙的武器回击。
他们抵御外来的军队时,也看到了那些人完好的身体,而对比一看,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怪物,那些入侵者用嫌恶的目光放肆大量他们。
交战也不过是负隅顽抗,双方实力悬殊太大,对方甚至不急着攻破,而是不断地消耗他们,等着他们这些人全在战火中死亡。
那几天,国王带着全国内的子民疯了似地祈求天道现身,帮助他们度过这劫,然而天空始终没有出现异样,每日不断有古邬国的子民死去,鲜血泼洒在这片焦黑的土地。
国民越来越绝望,开始怀疑天道是否真的存在意识,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天道,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这些暴徒肆意在青天下烧杀劫掠,眼睁睁看着信奉它的子民一个个死去?
在国破前一天,国王下令,集结仅剩下的五万人口,向北迁徙。
他们对这片森林无比了解,知道怎么隐藏他们的踪迹,也知道怎么利用森林设下陷阱,阻止军队的追杀。
这一路的逃亡颠沛流离,每日都有人因为饥饿、劳累亦或者生病死去,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小,但即使这样,剩下的这些人依然信奉天道能降临拯救他们。
处在绝望中的人,急需这样一个信念,让他们在千里奔波的苦难中坚持下去,他们每日睡前都会祈祷一次,这股纯粹的信仰之力再次唤醒天道,当看到他们如今惨淡的模样,天空风云涌动,一只通体火红艳丽非凡的重明鸟从天空飞下,口吐人言,指引他们到北冥的一座山去。
而之后的一路上,古邬国的人发现追杀他们的人少了许多,每次差点被发现时,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让他们躲过一劫。
他们知道这是天道听见他们的祈求而显灵,他们跪在地上朝天空祭拜,越发诚心地祈祷。
而这一幕幕,都被天道尽收眼底,微风拂过他们每个人的发间,天道开始也想像人们一样生活,也想感受人们的喜怒哀乐。
当庞大的军队再次追上他们的时候,剩下的三万人被团团包围在其中,正在乌殊深知回天乏力时,天空降下一道光束,一个人在光束中渐渐成形,他有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绝美非凡的脸庞,大大的眼睛如湖泊般平静清澈,琼鼻朱唇,一袭简朴白袍被风灌入猎猎飞舞。
火红重明鸟盘旋,就如天神下凡,不战,敌人就已溃不成军,而古邬国的人全在一瞬间跪地膜拜,乌殊激动非凡,炽热地看着光束中的那人,双拳紧握,从未跪拜过任何人的国王,隆重地朝他叩下一礼。
慕无寻看向身边那个一模一样的人,宁音尘正看着这一幕幕远古的回忆,察觉到视线转过头,习以为常地弯起眼睛:“你是不是在想,我到底是怎么跟乌殊互换的?”
慕无寻垂下眼睑,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宁音尘的手,宁音尘也回握着他,轻声说道:“如果可以,真想回到过去,阻止这一切。”
一幕幕画面如流云般聚散,在天道的帮助下,古邬国一行人成功达到北冥,那里果然有一座适合人类生存的大山,天险易守难攻,像是为他们量身定制。
在这一路上,乌殊的子民病情恶化严重,到北冥时不过只剩一万多人,从最初三十万人的国家,到一万人,这一路前所未有的艰难困苦。乌殊不知第几次求助天道,希望能让他们的身体也能够跟其他人一样完整。
而随着死去的子民越来越多,乌殊也越来越焦急,他们离开那片森林后,身体适应不了外界,原本长着鳞片的人鳞甲脱落,伤口无法愈合,原本只有一只耳朵的人觉得外面的声音太过吵闹,每天耳朵都有血涌出,这样的例子越来越多,乌殊束手无策下,只能不断去请求天道帮助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