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瑰摇摇头,面色如常地邀请他:“还是去我家吧。”
康意舟:“哦?那也行。”
“——等等,你成年了吧,不用和家长谈?”
宋瑰没忍住笑出了声:“成年了。”
康意舟大松口气。虽然未成年可以当明星,但他还是希望能先顾着学习。
“那我们现在就走?”康意舟起身,“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
宋瑰眼眸倏而流转,抿嘴轻笑,刚要搪塞过去,手机铃声响起。
他拿出来,要接听的时候却关机了。
“唔……?没电了。”宋瑰咕哝自语。
康意舟:“记得号码吗,可以用我的。”
宋瑰回头冲他笑笑:“不用,先去我家……嗯,你有车吗?我的车被开走了。”
康意舟晃晃手里的钥匙,笑得一脸畅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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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谈声——!!!”
刚接电话,孟雨就在吼他。
裴谈声把手机离耳朵远些了,冷着脸道:“怎么了?”
“我按照你的地址在体育馆找了个遍,没看见人,也给哥打电话了,都不接。”孟雨把车停在广场,握着手机一边问裴谈声,一边四处找宋瑰的身影。
孟雨急得团团转:“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裴谈声站在房间落地窗,寂静的别墅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他迟疑了一瞬,刚要回答。
孟雨又火急火燎地说:“哥给你打电话没?或者你拨过去,我每次打都说关机,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事儿了!”
裴谈声噎下话,静默片刻后,淡声道:“不会有事。”
孟雨:“你说没有就没有?”
裴谈声被他的声音刺了下,抬起眼眸,由阳台凝视黑沉的远处。
从桃鹳别墅可以眺望弥镇市的许多景致,却看不见宋瑰的所在地。
体育馆被淹没在漫天浓稠的黑暗里。
藏在那些积盖得厚厚的云层下。
孟雨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宋哥有心脏病,你怎么可以把他单独留下!”
握着手机的五指突然攥紧,裴谈声喉间涩住,目光微一闪烁,硬着声音说:“你应该去问他,我为什么把他留下。”
孟雨气笑了:“好,你说啊,为什么?”
裴谈声咬紧后槽牙,语气加重:“我看只有淋雨,才能让他清醒。”
孟雨红了眼,胸口起伏:“哥清醒还是不清醒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伤害到你了么!我要是能去问哥,现在哪还费时间和你废话?”
裴谈声嘴角一道嗤笑,无话可说。
伤害。
所谓伤害的含义是什么?
伤害他,还是伤害了自己……狂妄如疯子一样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这种方式。
裴谈声胸口跃起难以言说的烦闷,气恼让他攥紧拳头,猝不及防地,狠狠在栏杆上砸了一下。
宋瑰这种通过受到伤害来玩笑、或者来证明的方式,不仅无聊,更让他感到恶心。
生命本该用来快乐。
而不是让他一次次作践。
就像他爷爷那样,自以为能掌控别人的生死。
裴谈声猛地闭上眼睛,仰起头,惶急地呼吸加快,重,紊乱不定。
他遮去了赤红的双眼。
手机另一头,孟雨急得没有注意裴谈声的变化,越说越慌。
他开车继续在周围找,顺便吼裴谈声:“你现在在干什么?”
“出来找找哥啊,要真出了事,我看你怎么办!”一天前还是亲热的“恋人”,抱成那样,现在居然闹矛盾,操了他的老母亲心。
裴谈声倏地睁眼,侵略性的眼神紧盯前方漆黑的花园:“挂了。”
“裴谈声、裴——”
电话挂断。
孟雨咬牙切齿,脸都黑了。
-
“谁允许你玩的?”
苍老冷漠到毫无温度的声音落在耳边。
小男孩惊慌地抬起头。
他来不及收起面前的玩具,身体已经反射性地瑟瑟发抖。
老人严厉地逼问他:“谁允许的?”
“没有谁,是我自己想玩……”
“昨天交给你的经济与管理看完没有?”
那些厚厚的书,晦涩难懂的字句,每次看的时候,就像一只只可怕的蜘蛛,在眼睛里慌乱地爬。男孩声音打颤,但还是勇敢地说出想法:“爷爷,我看不懂。可不可以、等我长大一点了,再看。”
“长大?”老人狠厉的声音陡然尖锐,“你没有时间了。”
他又着魔一样喃喃:“我也没有时间了……”
男孩不懂。
“爷爷……”
正要说话,却被老人狠声打断:“来人,把少爷关进顶楼的房间,今晚到明天中午都不准吃饭!”
男孩边哭边喊:“不要呜呜呜,不要关着我,我害怕……爷爷,我再也不偷偷玩了……”
坚固的铁门,将室内最后的光亮带走。
男孩瑟缩在黑漆漆的墙角,埋头痛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哭累了,他抬头。
高处墙壁上的小窗户,有一抹亮光钻进了他的眼睛里。
已经是白天了吗?
……
“嘶——”裴谈声碰到了脸颊的伤口,吃痛地闷哼一声。
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合衣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下的。
卧室灯睡前没有关,强烈的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
裴谈声抬臂遮住眼,翻身起来。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距离和孟雨挂断电话,才过十分钟。
太慢了。
他走到盥洗台前,捧了一把冷水。
冰凉的水浇湿了面庞,裴谈声手撑在台上,紧紧盯着面前镜子里的自己,张嘴,大口大口慌乱地呼吸着,狼狈不堪。
短短十分钟的梦。
熟悉又真实,是他切实发生过的。
梦中老人偏执扭曲的脸,渐渐的,同宋瑰那张美到极致的五官重合。
那么像,那么像!
他们是一类人。
但突然地眼睛一闪,他从镜子里看见,属于宋瑰的脸,缓慢地从老人身上剥离,在对他剜着刀,攥着瓷片,在对他闹,对他笑。
漂亮又招人的笑,和刚才那道明亮强烈的光线一样。
刺痛他,也照亮他。
似乎足够缓和全部的伤痛。
几种复杂的、又无法分割的情绪转瞬在他脑海里拥挤。
时而是爷爷病态的执拗,时而是宋瑰反复无常的性子。
他能认清自己对宋瑰没有越界的感情,可又说不清为何会时时刻刻想到他。究竟是因为有和爷爷相似的脾性,还是他……
裴谈声猛地紧闭双眼,打开水龙头,疯狂地朝脸上浇水。
冷水淹没了眼眶。
这两个最擅长折磨自己的人。
“操。”裴谈声喉结滚动,一声低骂,急乱着步伐冲下楼。
随手把沙发上的外套拎在肩上,他猛地打开别墅门。
开门的一刹那,脚步戛然止在原地。
裴谈声:“……”
蒲恩:“……?”
霎时,和正要敲门进来的蒲恩对上眼。
蒲恩先前跟孟雨说要过来,在家里折腾至现在才到,没想到别墅如此安静。
他一眼瞧见裴保镖的表情,跟着魔一样,黑沉着脸,两条剑眉拢得死紧,浑身仿佛还覆着一股煞气。
蒲恩疑惑:“裴先生,你、这是要出门吗?”
裴谈声心不在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焦急,冷淡地回应:“闷热,出去转转。”
刚下完雨,是挺闷热,但这副表情是不是太……蒲恩茫然地点头:“哦。”
话落,就见裴谈声风一阵地跑了出去。
蒲恩挠挠脸:“热还跑那么快?”
他拧着眉,不解地进了别墅。
-
约莫过去一刻钟,门再次被推开。
蒲恩看见来人,笑着走到玄关处:“宋老师,您回来啦?!”
又见宋瑰身旁有个陌生的青年:“来客人了吗?”
蒲恩并不清楚宋瑰和裴谈声闹矛盾的事,也不知道孟雨其实是去找他了,见宋瑰脸色苍白,一副淋过雨的模样,甚为担忧,忙走到他面前左看右看:“您怎么了?”
“没事。”宋瑰眼眸流转,笑得悠然,边往里走边介绍道,“蒲恩,这是康意舟,马上就是咱的经纪人了。”
经纪人……?蒲恩短暂地愣了下。
他转头,懵懵地以眼神求助宋瑰。
宋瑰一派淡然神色,冲他弯了弯眸子,嘴角抿笑,意味不言而喻。
在接触到宋瑰的目光后,聪明的蒲恩霎时明白了。
他走到康意舟面前,礼貌鞠躬,郑重道:“康先生您好,我叫蒲恩,以后请多照顾!”
嗓门嚎亮,特别真挚。
“?”康意舟一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