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激动地鼓起手掌,望着侄子软糯的脸颊只想去摸一摸,直到——妈妈突然低头,温柔地在他耳畔轻唤:“阿舟,我们小舟真懂事。”
阿舟……?
谁是阿舟?
裴谈声身体陡然降落,心坠了铅块一样疼痛,倏地陷进层层迷雾中,前后左右没有退路。
他睁大眼睛,苦恼着脸,赤脚在光秃秃的地面焦急地寻找,阿舟,阿舟,哪里来的阿舟!就在这时候,朦胧的迷雾被人从外围拨开,苍老年迈的声音出现在他耳畔:“跟我走。”
“你是谁?”
“孩子,从现在起,你必须跟在爷爷身边——别再叫这个名字,我不喜欢。”
于是他忘记了阿舟。
裴谈声呼吸像被一双长满利刺的手无情桎梏,心咯噔一跳,猛然惊醒。
他从床上坐起来,喘着粗气不停。
窗外几近深夜,蝉鸣声开始叫嚣,嗡嗡喳喳的声音吵得心里越来越慌乱,气息不匀。
裴谈声心神恍惚地坐在床上,细想梦中的画面,脑子却越来越疼。他双手狠狠攥住头发,低下头去,脊椎骨因为这样的姿势凸起,上半身几乎俯跪了床上,如同带枷受刑的囚犯。
静默了很久,他肩膀轻颤,梦中呼唤“阿舟”的温柔嗓音飘得越来越远,一直消失不见。
他早就不叫阿舟了。俯跪中,一声声自嘲的笑声从齿间发出,裴谈声就着这样的姿势,抱着头不停地笑,不知道是在笑话自己,还是曾经对他满心爱护的父母家人。笑声慢慢变得低哑,呜呜咽咽不受控制地从喉头泄出。
他从花园回来随便冲了澡,随后一整天待在卧室没动,鼻息间恍惚还充斥着宋瑰血的味道,腥咸、微酸、苦涩,很特别。
他的笑戛然而止,眼神空洞了。痴迷地舔了舔嘴唇,突然想到什么,手忙脚乱地爬到床下,没顾得上穿鞋子,狼狈不堪地冲向楼下。
客厅端坐着唯一一位留在别墅的宋家保镖。见裴谈声下楼,他连忙说道:“裴哥,小少爷和其他人今早去郊区了,要明天下午才回来。”
裴谈声充耳不闻,微张着唇,气息凌乱,却目标性十足地疾步到客厅左侧的酒柜和吧台前。宋瑰不能喝酒,别墅里却备好许多的酒,甚至嗜酒的郎煜还特地搬了几箱过来。酒柜上不只是封了瓶的,还有更多调酒的器具、果汁和数也数不清的各种配料。
眼花缭乱。裴谈声站在调酒的位置,抖着手惶急地从立柜和玻璃窗里拿出无数的器具,包括五种基酒,可搭配的各式饮料,密密麻麻全部摆在长吧台。
保镖惊了,立刻过来:“裴哥,您做什么?!”
裴谈声仿佛陷进了执拗的情绪中,眼睛只停留在这些凌乱又看起来很复杂的东西上面。他听不到保镖的说话声,或许听见了刻意地不想被打扰。手指打着颤,漫无目的地抚摸过这些瓶或高脚杯,指尖触上五颜六色的酒,深深吸了一口气。
迷恋的神情。保镖已然看呆,不敢妄动。
裴谈声站定在调酒台,静默半瞬,忽然看向旁边不明所以的保镖。保镖更不懂他在看什么,挤着脸一副懵逼。裴谈声同样双目茫然,好像忘记了什么……血,宋瑰血的味道散得太快。他不该洗澡的,应该将这份味道留存在身体里,不、还有手!身上的血味洗掉了,手心掌侧或许还有剩下。裴谈声猛地抬手捂住脸,闭上眼睛,用力吸取。
保镖:“?!!”
他着迷地汲取,不管到底还有没有那股味道,在猛吸后他终于卸下力,目不转睛盯住眼前不计其数的配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