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伫立着宏伟的镖局,两旁伫立着排排长|枪;右边开着几家大的衣铺,金字牌匾闪闪发光;再往前,便是一间门口大敞的武馆。
养猴人站在街边,被人群团团围着,敲着锣鼓耍着猴戏。
那猴子聪明极了,直朝观众拱手讨钱。
我看着满城鼎盛,却生出一种焰尽而火烈,春暮而花浓的不安。
燕子走着走着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高挂的一个巨大的“當”字旗,问:“齐大侠,我怀里揣着一根发簪,平素也用不太着,我打算把它当掉,你说好不好?”
我说:“这是你的自由,有什么不好。”
燕子又问:“那你要陪我一起去吗?”
我觉得她实在多此一问,笑道:“你一个弱女子,跟着我四处漂泊,我哪有不陪的道理。”
燕子捋着双螺髻下的长发,似乎很开心。等到了典当行,她想了一会儿,从挎着的夹缬蜡染小方包里摸出一根发簪。
发簪簪尾衔花簇,花根下点翠盘绕,中间一颗浸血一般的红玉,一看就造价不菲。
我当即就有些后悔。
这发簪显然不是寻常人家能有,虽然不知燕子是从哪里得到,但必然对她有非同寻常的意义,若是当了,可能就永远拿不回来了。
我说:“燕子,我看这发簪造价不菲,要不然还是留着。银两的事,我们再想办法。”
说着我便伸手欲拦。
因距离煞时贴近,燕子俏脸飞红:“齐大侠,你说了由我决定,堂堂男儿,怎么能这样说话不算话。”
我说:“我说话可不是第一次不算话。”
燕子这才拉下了脸,连推带攘,直把我往旁边赶。
我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只能站在一旁看她把那簪子隔着黄花梨木栏放在高高的柜台上,点了灯。
掌柜从里面掀帘走了出来。他头戴冠帽,身着铜钱纹样的短褂,看我们一眼,一手拿起发簪,一手把油灯挪得近些,从抽屉里摸出放大镜。
打了个呵欠。
燕子捏紧指尖,无声地等着。
掌柜的打完呵欠,低下头,从拿着放大镜仔细研究许久。他起初半耷着两拉眼睛,其后浑浊的眼缝越撑越大:“这……这……”
他把那簪子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再开口连声音都有些变调。
他说:“小姑娘,这可是好东西啊,你当真要当?”
燕子很决然地点了点头。
掌柜的便低下头,左右打量罢精美的簪子,小心翼翼包起来,拉开木柜上的云头式黄铜把手,粗肥的手指慢腾腾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五枚金锭放在白布头上:“那我出这个价。”
燕子愣了一下。她心不在焉地接过金锭,沉默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她换上一张笑脸,转头时竟然难得的俏皮且得意:“齐大侠,现在我可是富婆了,你可要好好抱住我的大腿~”
※
我外出惯常投宿私驿,因了燕子手握重金,竟然跟着她难得住了次客栈,开了两间天字房。
客栈极大,门额旁挂着两串凄凄艳艳的红灯笼,入口处铺着同样凄凄艳艳的地毯。
开完客房,我坐在大堂,看着其他客桌上走南闯北的江湖人。修习法术的术士大多看不出年纪,他们大多知晓驻颜之法,一把年纪仍然看起来很年轻;走南闯北跑码头的看着就要沧桑许多了,穿着淡棕色的粗麻布衣服,大刀阔斧地开腿坐着;王公贵族是不会坐在大堂的,但凡沾点大家血脉就必然一步步踏着木梯走上二楼雅座。
繁杂的声音左右不一地灌进我的耳朵。
小二双手攒在胸前,一身灰白相间的短褂,脚穿宽裤,肩上搭着条白毛巾,弯腰问我要点些什么。
他手里没有拿着菜单,嘴里却把各类菜式倒背如流。
“咱这儿有,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这位客人您看您要点些什么?“
我没胃口吃那些大肉大荤,就点了碗阳春面、一个芙蓉糕、一碟四喜丸子,又点了壶桂花酒。
那小二说了声好嘞,这便腾腾地跑走了。
伙夫手脚麻利,不多时,酒菜便陆陆续续端了上来。
这便厢刚安静下来,那边厢突然听见身侧的旅人提到门瀛雪的名字。
我停顿片刻,夹了一筷子菜。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行间第一美人,门瀛雪。
无论在哪里,门瀛雪的奇闻都是说书先生永远说不烂的故事。
世上美人很多。要说为什么鲜少示于人前的门瀛雪能如此芳名远播,要追溯到她初次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