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凉风送爽,云霞漫天,曲苏自邻城折返,提着大包小包,不慌不忙走在返回棠梨镇的小路上。说起来这条近路还是前不久去沧浪城赶集那日,青玄领她走的。那时她好奇,问青玄是如何知道这样走更近便,那厮一如既往地狂妄,故意用那种淡而化之的语气道:“我说这条路最近,便是最近,你若不信,不妨走你的老路,看谁先一步到家。”
曲苏当即便轻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上当?”这家伙内力深厚,轻功也好,若两人各自分开走,说不准他用其他什么法子,照样能比她先一步到家。
青玄看她:“我从不骗人。”
曲苏斜睨他一眼,语气里有淡淡骄傲:“不必那么麻烦,从前那条路我走过好几回,出城门到小镇门口,约莫一炷香光景。若走这条路少于一炷香,就证明你是对的。”计算时间路程这种事,对她而言都是日常基本功课,若是换了旁人,还真有可能被他轻易诓住,可巧是让她碰上了。
青玄唇角微弯:“若你故意拖慢脚步,我也无法。”
曲苏道:“我没必要做这种事。”迎着青玄看她的目光,她悠悠竖起两根手指,“一来,若真能证明这条路近,无疑方便我日后行走;二来嘛,我馋林梵做的香炙鸡排了,她答应给我留一份单做的。能早点回去最好不过。”她耸了耸肩,“我没必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那太蠢了。”
回想起那天情形,曲苏嘴角弯弯,今日出门前,她也和林梵约定好,单独给她做一份辣味的香炙鸡排。真是想想都忍不住要流口水。
“是曲姑娘啊!”
曲苏听到这声喊,抬首远眺,就见道边站着两人,其中一个是位年纪大的老伯,另一个却是岳周。
遥遥地,她听到那位老伯对岳周道:“是曲姑娘回来了。”以及岳周的道谢声。
曲苏觉得奇怪,连忙提气加快脚步走到近前:“周周。”
她这样走了一路,提的东西又多,难免微微气喘:“周周,你怎么来了?”
岳周原本面上含着淡淡笑意,听到她这话,眉心一蹙,语气也透出几分迟疑:“不是你让我这时辰过来镇口等你的?”
曲苏见他脸色微变,心中也跟着一沉:“我出门前只和林梵说,让你们给我留晚饭,别的什么都没说。”
这样的事若放在寻常人家,说来也只是日常琐碎,但对岳周和曲苏这样身份的人来说,任何微末之事的异常,都可能意味着没顶之灾。两人各自沉默瞬息,几乎同时觉出不妙,岳周当即便道:“糟了。”
曲苏将东西往肩后一扛,另一手拉住岳周手臂,使出轻功一路往家的方向飞奔。
途中,岳周脸色泛白,嘴唇紧紧抿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吃过午饭,我知道你今日要去临城采买,也就未送你出门。”
曲苏道:“我知道。”她每隔几日都要去附近城镇逛逛,家里几人都知道,岳周更是早知道她最是闲不住的性子,平日根本不会为这点小事专程送她出门。
“后来我坐在后院藤椅小憩,听到你和我说话,说让我饭前去镇口迎一迎你。”岳周越说,嗓音越是干涩,“现在想来,应当是有人精通口技之术,模仿你的声音,故意引我离开家中。”
那声音听来与曲苏一模一样,就连喊“周周”二字的咬字和停顿,都与曲苏平日里喊他如出一辙。加上他一贯知道,曲苏买东西总喜欢大包小包的抱上一堆,喊他晚饭前去接一趟,也在情理之中。
“是林娘子?”曲苏一听就明白了,“调虎离山?可为什么,他们的目标不应该是你……”话音未落,她已想明白。
对方应当是想以林梵来要挟岳周,来达到他们的目的。
棠梨镇不大,曲苏和岳周的轻功也上乘,几句交谈间,两人已赶回家中。然而岳周出来已有好一会儿功夫,这段时间,不论对方想做点什么,都足够了。
家中每个房间的门窗都关得好好的,一应物品摆放一如往常,唯独没有人在。
不论林梵,还是韩娘子,都如此前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无踪。
甚至连青玄都不在家中。
岳周在林梵房间的圆凳坐下,昏黄而模糊梳妆镜中,露出他微微昂起的侧脸。他眼上的药已换过三副,如今这条用来蒙眼的浅蓝色布带也是全新的。残阳如血,大片云霞烧得如火如荼,在他脸畔映出金红相接的斑驳色块,连那布带一角新绣的并蒂莲也染上一丝凝重的血色。
曲苏走进房间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无端生起一种挥之不去的不详来,可她一贯是个跳脱的性子,几步走上前,出声打破满屋劇寂:“周周,你手里拿的什么?”她故作轻快地道,“每个房间我都看了,没有任何信笺或是字条什么的,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