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什么都算到了,他算准她会忍不住来雒城寻他,也会依照他的托付,不论如何都赶往细柳镇取回那只妆奁;她会好好读完那封信,更能明白他的遗志,带上一切信物来开国侯府,替他完成整个棋局的最后一步。
她笑着走上前,从岳周腰间摘下那枚月形玉佩,与她怀里本来之物拼回完整的一对。而后从开国侯中扯回那封信。
开国侯抬起眼看她,换作旁人,只会觉得他这眼神看着渗人。
曲苏却不管不顾,将信收拢在怀里:“这是岳周留给我的遗物。他留给你的,尽在这儿了。”
曲苏所指,便是地上棺椁中的岳周尸身。
他的命是父母所赐,如今这一身血肉,悉数奉还。
开国侯顺着她的目光再度看去,苍凉的大笑声响彻侯府。
“好,好,好。”他接连说了三个“好”字,望着岳周尸身,目眦尽裂,唇角沁血,“好周密的布局,不愧是我郑知言的儿子!果然对自己够狠,够绝。真是好样的!”
岳周确实够狠绝,他对开国侯的恨,不死不休,恨到心甘情愿将自己作为一颗棋子,引君入彀,慷然赴死;恨到非要让开国侯往后半生伶仃孤寂,尝尽无子送终的苦楚;甚至恨到放弃自己原本可以洒脱追逐的肆意人生,放下他与林梵的一段绝好姻缘。
可转瞬,曲苏就想到,眼前这个人那样固执,狂妄,甚至对一朝太子虎视眈眈,若不是岳周以死作茧,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开国侯在权力达到如此巅峰时停下来,不再行这样倒行逆施之举?
岳周此举,既是报复,也是保全。
“噌”的一声,在老管家的惊呼声中,曲苏手中那柄“斩尽春风”终于出鞘,刀锋在开国侯脖颈轻轻刮过,削落他一绺鬓发,又回到鞘中。
“岳周不杀你,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不会杀你。我要你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活在悔恨和痛苦里。别再自欺欺人做你的春秋大梦,十五年前,压根儿不是什么旁人迫害,是你亲手逼死你口中挚爱。十五年后,你也未假他人之手,是你自己亲手杀了在这世上唯一的亲生儿子。”
年轻女子的声音清凌干脆,一如那柄刮过他脖颈鬓发的剑,开国侯一动不动站在地站在那儿,迎着朗朗乾坤,直至视线里那抹素白的身影飘然远去。
他一直静静站着,直到老管家发觉不对,上前触碰,却发现他眼角泛潮,口角流涎,一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着,整个人僵直不动,手脚不协,竟是惊痛之下得了中风之症。
曲苏一路疾行,奔向开国侯府的大门口,脸上的泪随风吹干,她终于能对着明朗天光,缓缓吐出一口气。
岳周身后之事她办妥一半,虽然心里仍空落落的,但肩上隐性的担子好像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