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微蹙着眉:“你说这医馆里除了你家大少爷,再没有第二个年纪轻轻又医术高明的,可司徒琰就是啊。”她看那掌柜的,连同看向他周围诸多伙计,“那天你们中许多人都在的,肯定记得当日救治这位老先生的,到底是你家大少爷还是小少爷。”
当中一个个子高壮的伙计当即道:“你这姑娘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他上下打量一番千千,道,“我想起来了,从前你每次过来,都围着那个小杂种打转,与我们拌嘴时还打翻过两个药罐儿!”
另一个药童当即怪笑道:“我早就和你们说过她的,小娘子模样生得俊俏,可惜脑子不大好。总是跟那个小杂种混在一处,也不知是不是被他迷了心窍。”
“那野种随他娘,惯会一些妖异法术。说不准就会这一招,专会骗一些小娘们儿对他死心塌地。”
“司徒琰有爹娘,他不是小杂种,你们这样骂人是不对的。”这话千千从前就说过许多遍,可不论她怎么说,这些人都跟没听到一样,每每提起司徒琰,还是一样张口就是这些龌龊话。千千心里生气,但她不是轻易放弃的性格,她转头看向那位老先生:“您说的那个年轻人,是不是穿一身白衣裳,长得很好看,笑起来的模样很温和?”
老先生连连点头,她身边的姑娘也说:“我听我爹爹说,那位公子复姓司徒。”
不等千千再开口,在场众人已哄堂大笑。
当中声音最洪亮那个当即指着司徒家大公子道:“你说的不就是我家公子?!”
另一个道:“年纪轻轻,一身白衣,模样俊美,你这姑娘说的每一句,都是我家公子啊!”
围观的众人也纷纷笑出了声。
千千涨红了脸:“我说的不是他……”她想说,司徒虽然也是一袭白衣,但他的模样比眼前这位司徒家大公子可要俊美多了。
约莫是感应到她侧眸瞧过去的目光,司徒家大公子朝她微一颔首:“我每日看诊的病人实多,也有些记不清了。说不定就像这位姑娘说的,是我二弟救了这位老先生。”他吩咐掌柜的,“你带这位老先生进内堂,稍后我再为他看诊,不论前头是谁看的,也算善始善终。”
司徒家大公子说话温和,彬彬有礼,瞬间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和掌声。
老先生被两位药童搀着往里走去,他的女儿也紧跟在身后,人群没了热闹可看,渐渐也就散了。千千心里着急,可不论她说什么,都没有人再愿意听。
那天其实是立春过后,但不知为什么,天又下起了雪。千千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了家,推开远门,见到等在葡萄架下司徒琰的身影,鼻子一酸,眼眶热乎乎的。
司徒琰知道她从城里一路走回了家,给她煮了一碗热汤饺,将她抱到膝上,一边为她擦干了眼泪,一边哄她好好吃饭。
“真相是什么,在许多人心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他们愿意相信的真相。千千,你太单纯,自然不懂这世上,世俗和成见让一些人从出生那日起,注定这一生都走得不平坦。”
千千捧着饺子,眼角微红,听到他这话想了一想,说:“我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像你生来就是人,还托生在富贵人家;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托生成人的,他们有的成了小猪、小狗,有的便是一棵小树苗的种子。但众生平等,每一个生命都是珍贵的。人生路很长,不要轻易放弃。
千千能修出灵识,成为千年蝠妖,自然有她的慧根所在。这番想法,便是她从前长在道观之中,日日听那些道士说经论道,心中有所开悟所领会的。后来她认识了斛向秋,又跟他学了不少修仙之道,对于这世间万事万物,自然有一番不同于凡人的见解。
司徒被千千的比喻逗得弯起唇角,摸了摸她的头道:“我想得很清楚,世上种种规则,都由强者圈定。你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人生路还很长,谁能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人上之人。”
千千听得有些懵懂,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相信你,司徒,你这么聪明,又乐于助人,以后一定会成为非常了不起的人!”
也不知是千千的哪一句话触动了司徒琰,那天晚上,司徒突然问了她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彼时千千哭了一整晚,吃了碗香喷喷的饺子,又喝了一碗热汤,靠在司徒琰怀里熏熏欲睡。就听耳边传来司徒琰问:“千千,若我为了你放弃毕生所求,你可愿和我海角天涯,一生一世?”
千千实在困了,但司徒话尾的那几个字说得实在缱绻好听极了,她眯着眸子,依赖地在司徒琰颈间蹭了蹭,宛如一只撒娇的小兽:“唔,愿意啊,我当然愿意与司徒一生一世。”
类似的话,司徒从前问过她两次,千千记得司徒当时的解释,其实她并不完全明白。但她记得当时司徒认真问她答案的神色,她当时只是那么看着,就觉心中欢喜;她也记得“一生一世”这件事,在司徒的心中非常重要。
转眼过了元宵佳节,十几日后的一天午后,蜀地暴雪。这一天司徒回得比往常都早,屋外刚过晌午,却已狂风席卷,暴雪催城,天昏得几乎与地分不出界限,司徒刚回到家中,便开始飞快地收拾衣物。
千千看得不解,放下手中正在筛捡的药材:“司徒,雪这样大,你外出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