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斛向秋从前告诫她一定要警惕时所提到的那些人一样。
从头到尾,他接近她,和她做朋友,哄她高兴,让她信任他,就是为了吃她。
城主离开时满面红光,却步履匆匆,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来过。
华容夫人却每天都会来。
每一日,她都会亲自出手,取出一片轻薄锋利的柳叶刀,自千千身上割下一片血肉,放入水晶盘中。
她的手缓缓抚过千千的躯体,望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接连几日服食千千的血肉,华容夫人的容貌愈见冰雪之姿,身姿轻盈,宛如少女。但她眼神森然诡异,看向他人时,俨然活了千年的老妪一般,常人早已不敢与她轻易对视。
每一次被华容夫人生割其肉,千千都在心里默念着司徒琰的名字。
她已不会再轻易将他的名字宣之于口,那天晚上司徒琰说的每一句话都如一把最锋利的刀,早已将她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可他的名字早就镌刻在她心里最隐秘亦最珍贵处,轻易难以抹除。
多少天来,她水米未进,周身冰冷,疼得神志模糊,可她心里还存着一点暖。
那是她与司徒琰相识相知、相恋相处的一点一滴,那是她对他、对这个世间所怀的最后一点希望。
哪怕已然弱如萤火,到底是黑暗深处的最后一点光。
她盼着,希冀着,也骗自己相信着,至少,她想再见见他,她想跟他说,她从来不觉得他是斛向秋。她想他看一看她现在的模样,或许他是赌气将她送来这儿的,她并不知道,这里有个可怕的女人,她每一天都在吃自己的血肉。
最疼的时候,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哪怕只是能再看一眼司徒琰的脸,也是好的。
第七天时,华容夫人再度开口:“多亏了我儿孝顺,替我寻来此等美食。”
池水碧若翡翠,周遭飘溢着腥甜的血气,华容夫人一袭华服,怡然自得地坐在上首,一边啜饮千千的鲜血,一边不慌不忙地吃着水晶盘中的血肉。她看着千千的脸,幽幽道,“你也不必想太多了。在琰儿眼中,你不过是一只宠物罢了。就如家中饲养的猫儿狗儿,主人喜欢时便好好养着哄着,玩得腻了,觉得无趣了,或是扔了,或是杀了,自然是怎么快意便怎么来了。”
说到这儿,她笑容愈发甜美,望着千千的眼神也流露出几分快慰:“自然了,你可不是寻常妖物,随意杀了,委实暴殄天物。这是天降的机缘,自然要物尽其用,才不辜负琰儿费心与你周旋这么久。”
千千终于明白,司徒琰再也不会来了。
这个女人是他的母亲,原来他从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是把她当畜生一般,狩猎,捕捉,宰杀,最后献祭给他的母亲享用!
空荡荡的地下水牢,突然响起令人凄厉彻骨的一声尖嚎:“司、徒、琰!”
一切都是假的。
是她太傻,竟然到了最后一刻,还巴望着他会回心转意。
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却说她身为一只妖,不可能有心。他说妖根本不会疼。
她虽然是妖,但也修成人身,知晓道义,懂得情爱,更将与他这段爱恋情缘看得比自己的命都要重。
妖若无心,如何动情?
她为了他,死都甘愿,可他却从头至尾只将她当作医治旁人的一味药引。
在他眼中,她连个人都不能算。
是啊,人怎么会真心喜欢一只妖呢?
斛向秋从前就告诉过她的,人心难测,最要当心。
是她太傻了。
华容夫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千千眼前早已模糊一片,此处大阵对她压制颇深,又日日被人生割血肉,早已虚弱不堪。可听到华容夫人那些话,她双眼之中,便抑制不住地凝成殷红一片。胸腔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飞快涌动,几乎要在她身体内炸开一般,这股不管不顾席卷一切的暴虐之力,转瞬之间,便传遍了她四肢百骸,千千突然尖啸一声,一道血红的光芒,自她胸腔喷涌而出。
千千完好无损的那只手,五指突然生出尖甲,暴增数丈,穿过铁笼,一把抓过距离最近的几个女冠,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嘭”的一声,那几名女冠已悉数化为血雾。
铁笼之内,千千的皮肤骤然更白,白发如雪铺展,尖齿外张撬开嘴唇,猛兽出闸,不外乎此。
她真身受大阵压制无法挣脱,可强烈的煞气却剥离出了她的一抹灵识,灵识自铁笼冲出,所过之处,血雾弥漫。
要去报仇!
吃她血肉者都要去死!
还要……
还要找司徒琰!
城主府内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守在水牢外面的人一个都没逃过,纵是只有灵识,一只堕成怨妖的妖,其力量也绝非凡人可比。
那抹灵识化而成的幻影宛如浴血而来,利爪撕开人的胸腔,鲜血糊了她满脸。
有人求救,有人讨饶,未得她半分心软,她只觉可笑,满腔的恨和怨让她不能退让,她来这人间千百年,从未伤人,到头来却要被饮血吃肉,那时她的惨叫声这些人可有听闻?心中对她可有半分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