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沈涟不说话了,奎星想到自己还卧病在床的侄子,继续朝着沈涟说教了起来。
“你身为国子监的学子,难道不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有多么令人羞耻吗?简直就是有辱斯文,日后若是学院里的学子们都像你这样,以权谋私。那你们当了官之后,这天底下的百姓还有好日子过吗?”
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奎星仿佛已经看到了沈涟在当官之后,利用自己的职权当个大贪官的样子了。
奎星越说越激动,太守听着都不由朝他侧目看了过去,连带着院长都不由皱了皱眉,唯有奎星自己越说越起劲。
直到奎星说到那最后一句,沈涟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抬眼看向了他的方向。
奎星一对上沈涟那双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害怕。可是随即他便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有病,他怎么可能会害怕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
奎星抬眼直勾勾的看向他,眼里流露出了几分凶狠,他今天一定要借着这个话题让太守把沈涟从这个书院里除名。
等到沈涟流落在外,没有了身份和学院的庇护,凭借着沈涟这无亲无故的身世背景,那他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算是沈涟到时候横死在那个水塘里,那也会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刚开始或许会有人查一查,可是经年日久,他的死亡便会同他的档案一起埋入陈年旧案当中,不会有人再提起。
沈涟看着他这幅小人得志,仿佛马上就能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样子,突然想起来了,他在前世也是见过这个人的。
只是那时的沈涟已经伤好,离开了太守家,借着机会去了另外一王爷身边做事,而眼前的人更是早早用太守当了跳板,做了更大的官。
只可惜,有的人天生就带着卑劣的根子。没权没势的做小恶,有权有势的时候做大恶。
奎星官位升了上去,拥有了更多的权力。不仅自己大肆敛财,连带着身边的人也是欺男霸女无恶不做。
在沈涟上辈子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他作为皇上的刀,为他剔除国家毒瘤的时候,这奎星就是其中的一个。
沈涟觉得自己之所以在见到奎星的时候没有认出他来。一定是因为奎星在被抄家之时哭的太过于难看,那样难看的脸给了自己太深的印象,以至于他现在分辨不了他这普通的样子。
想到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再想想那个因为被抄家,所以哭的格外难看的男人,沈涟心里升起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可是脸上依旧不显。
沈涟抬眼看向还在等他回话的太守,继续他没有说完的话。
“我知为官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得利用官职为自己谋利,不可与商户勾结,更不可同商户索要贿赂。
可是大人,这店铺是我夫郎一手创办,赚钱也都是通过正当途径。那些钱也都是我夫郎辛辛苦苦赚来的,绝对没有半分压榨别人的成分。”
沈涟停顿了一下,在太守犀利的眼神之下,继续道:“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书院学生,那里来的人脉让他垄断书院的食堂。
我夫郎之所以能接下来这个食堂的餐食,全靠我夫郎自己的手艺。说到这里,我这个做夫君的人,除了读书之外一无是处,还真是自愧不如。”
说完,沈涟隐晦的看了一眼院长的方向。
院长被沈涟这一眼看得有些心虚,他摸了摸自己的花白胡子,语气有些尴尬,“这个的确,沈涟夫郎做的饭菜确实好吃。太守大人,你今天中午吃的饭就是他的手艺,你难道不那么觉得吗?”
太守听到院长这样问,可疑的沉默了一下,想到中午吃过的那顿饭,好像,确实,味道很不错的样子。
随着太守可疑的沉默,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就和缓了不少。
沈涟看着沉默不语的太守,接着道:“我知晓,世人皆觉得士农工商,商人皆是最末等的阶级。可是我夫郎辛苦赚钱,全都是为了给我治病,就连我能好生生的站在这里回答大人的话,也是多亏了他。若不是他那么辛苦的赚钱,我恐怕也不能站在这里了。”
太守看着面前这个句句不离他夫郎,话语中全是感恩的沈涟,刚开始知晓沈涟骗他的烦躁也消减了不少。
他甚至因为回忆起中午那顿饭的滋味,也觉得书院会主动去找他夫郎供应饭食,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了。
奎星跟了太守那么久,眼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有所松动,生怕沈涟受不到应有的惩罚,立马又跳了出来高声呵斥。
“谎话连篇!”
奎星的声音颇大,使得众人都不由朝他看了过去。
“你这番话,分明就是觉得官商勾结无错,甚至还在这里狡辩。你眼下觉得你夫郎把手伸到这书院里没错,日后也会觉得他将手伸到你管辖的范围里没错。长此以往,他岂不是会更加的无法无天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是奎星这样处心积虑想要给他扣帽子的人。
沈涟听着他这段说有道理、说没道理也是没有道理的话,也没有同他过多争辩。
沈涟扭头看向太守,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学生敢以我今后的仕途担保,我同我夫郎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
太守听着他们的辩驳,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沈涟,最后在他说出这样的话之后,突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即便是日后,你这个经商的夫郎,影响了你当官的仕途。你也坚持你今日的说法,对他绝对不会离弃?
你要知道,我今日问责,只是觉得你利用师长喜爱,为你夫郎的店铺找到了门路。但日后,等你金榜题名,待你功成名就之后,会有更多人的目光放在你和你夫郎的身上。到时候,那些都是你们的麻烦。”
沈涟没有片刻的迟疑,抬眼看向面前沉着脸的太守,毫不犹豫的回应。
“我夫郎挣得都是血汗钱,问心无愧。我日后若是为官,也绝对不会利用我手里的权利给我夫郎开后门。
若是日后,我夫郎成了我仕途之中的阻碍,亦或者有人因为我的功绩而中伤他,那我定会引咎辞官,绝不会影响君主清誉,也不会有半点拖延!”
沈涟这话的口气颇大,不仅一口断定自己能考上,还觉得自己能在考上之后坚守本心。
听到这话,院长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奇异的神色,连带着奎星都觉得沈涟这人太过于自负了。
唯有太守一人,沉这一张脸,紧紧的盯着沈涟看了半晌,最后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何须这般念及旧情。更何况,有他这样一个夫郎,与你前途并无益处!”
说到这里,太守稍稍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言语中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本官见你有才,本官也是惜才之人。你若是放弃他,待来日你金榜题名,我再给你介绍一个官家小姐可好?这样,你我家庭联姻,日后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太守此话一出,不仅一直盼着沈涟出事的奎星猛地朝他的方向看过去,连带着院长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们似乎都不敢相信,看起来如此正直的太守,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涟却是抬眼看向太守的方向,随后朝他深深的鞠了一躬,语气坚定。
“大人,学生感谢你的好意。学生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只是这抛弃糟糠夫郎之事,学生是万万不会做的。
我落魄之时,陪在我身边的人是林小九,照顾我的人是林小九。若是我不记他的恩情,飞黄腾达之后便想将之抛弃,那我与畜生何异?”
沈涟话音落下,整个房间内的空气都静默了一瞬。
就在院长捶胸顿足,想要再说说沈涟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笑声。
院长脸上痛心疾首的神色顿住,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没有想到这笑声竟然是太守发出来的。
只见太守刚才那还阴沉着的脸色,此时变得松快了不少,甚至还带着几分欣慰的看着沈涟,缓缓说了一句。
“你说的对,若是连自己的恩人都忘记了,飞黄腾达之时便要抛弃糟糠之妻,那与畜生何异。”
说到这里,太守看着沈涟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像是在透过他看某位故人。
看到最后,太守收起了眼里的情绪,只是叹息了一声,道:“望你以后功成名就之后,依旧能坚持本心,不要做出违背你此时话语的事。”
太守的话一出,众人都知晓这件事就要过去了。
奎星看着太守这样子,心里有些着急。他废了那么大的力气,可不是为了沈涟这事能轻飘飘的过失的。
“太……”
奎星的下一个字还没有说完,他就被太守抬起的手给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