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鱼亦十分感念孟廷当年对赵学尔的救命之恩,她竭尽全力地帮忙寻找解救之法。
这几日不知道把这些卷宗翻了多少遍,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她按了按突突直痛的额角,看向同样焦头烂额的赵学尔,终于放下手中的卷宗,直言道:“虽然孟将军一口咬定他是受商人刘二的蒙蔽才会犯下大错,对刘二兼并土地并且故意shā • rén灭口的事实事先毫不知情,更没有参与其中,临州刺史曲智的自首书也不能证明孟将军直接参与过或者事先知情,但他们之间来往的信件却能证明孟将军越权插手临州事务帮刘二掩盖罪行,并且孟将军自己也承认他接受了刘二的巨额赃款。受财枉法赃按律一尺杖一百,一匹或一千钱加一等,满十五匹处绞刑。从孟夫人之前打算送给皇后的云锦羽衣和银票来看,只怕孟将军这次……”
不算上孟廷收受的其他赃款,仅云锦羽衣和那上万两银票便算得上是巨额赃款了。
若严格按照当下的律法量刑,孟廷只怕终究免不了一死。
赵学尔何尝不知孟廷此番在劫难逃,只是不到最后一刻,她仍然不愿意轻易放弃孟廷的性命。
她闭着眼睛,想着还有什么地方能够作为突破口救孟廷一命,曲智的自首书,孟廷的口供,南唐的律法条例,无数的文字在她的脑海中激荡碰撞,终于,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泛红的眼眸中有了一丝的光亮:“目前卷宗上只记录了曲智的自首书和孟廷的口供,却没有曲智和刘二的口供,算时间他们二人应该马上就要押解到京都了,或许事情还能有转机?”
“可孟将军的口供和曲智自首书上的内容吻合度很高,就算有了他们两个人的口供,结果应该也不会变化太大。”如鱼对赵学尔提到的点没有什么信心。
赵学尔摇了摇头道:“曲智既然已经写了自首书,他的口供如何不说也能猜到几分,但是刘二呢?”
“刘二?”如鱼迟疑道:“这个人到目前为止只出现在曲智的自首书和孟廷的口供中,他的出现究竟会给案件的审理带来什么样的变化,我也说不准。”
赵学尔略带欣喜地道:“是啊,这个案子是发生在临州,刘二才是整个案件中最重要的当事人,也只有他最清楚案子的真相是什么。孟廷远在京都,他所了解的事情都是从刘二那里得知的,甚至他知道的可能还不如曲智多。虽然现在的情况对他极为不利,但只要刘二的说法与他们有些微的差别,说不定就能救孟廷一命呢?”
“是啊,律法中往往只要一两个条件不同,量刑的结果就能天差地别。”如鱼经赵学尔一提醒,恍然大悟,也欣喜道:“那咱们就等曲智和刘二到了京都再说。”
赵学尔和如鱼稍稍放宽了心。
可这心还没落回原处,不为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带回来一个极坏的消息:“犯人已经押解进京都了,但只有临州刺史曲智一个人,据说商人刘二畏罪潜逃,追捕过程中意外身亡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希望,因为刘二的死讯瞬间破灭。
不用等到曲智的审讯和刑部的宣判,赵学尔也知道孟廷死罪难逃了。
不为因为孟廷曾经救过赵学尔的性命,一直以来对他还挺有好感的,虽然知道他是罪有应得,却也不希望他去死。
她趴在堆满卷宗的桌子一角,耷拉着脑袋嘟哝道:“可惜皇上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动不动就发脾气,上次还因为孟将军的事情生了那么大的气,不然皇后还可以去向皇上求情,让皇上饶孟将军一命。”
不待赵学尔开口,如鱼斥责道:“你懂什么?皇后虽然想救孟将军,那也是合理合法地救,断然不会徇私枉法,否则和孟将军又有什么区别?”
不为道:“那现在不是合理合法地救不了吗?孟将军又是皇后的救命恩人,难道咱们还能见死不救?”
如鱼听了不高兴:“他收受贿赂包庇奸商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就算他被判了死罪,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不为丧气道:“可他若是死了,只怕孟夫人又要到咱们宫里来哭,说不得还要骂咱们忘恩负义呢。”学武之人就讲究个快意恩仇,两肋插刀。在不为的观念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孟廷是赵学尔的救命恩人,若是孟廷出了事,赵学尔却袖手旁观,只怕要惹得天下人笑话,她也是为了赵学尔好,才这么拼命想办法救孟廷的呀。
如鱼经不为这么一提醒,亦若有所思。
赵学尔嫁来京都三年,好不容易才获得了一班大臣们地认可和支持,她现在找大臣们办事也比刚来的时候容易了许多。
孟廷是赵学尔的救命恩人,朝中大臣们皆知,若是这次赵学尔不救孟廷,恐怕大臣们会认为赵学尔实力不济,根本不值得依靠或者追随,将来赵学尔若再有吩咐,只怕她办起来就难了。
如鱼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赵学尔,权衡了一番利弊,终于开口道:“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救孟将军,我朝有‘八议’,即犯罪之人不必经过任何司法衙门的审判,而直接由皇上裁断,皇上根据犯罪之人的身份和犯罪情节可以减免刑罚。其中一项是‘议功’,孟将军对皇后有救命之恩,这是天大的功劳,应当可以适用此法。”
不为眼睛一亮:“这么好的办法你怎么不早说?”
如鱼觑了赵学尔一眼,缓缓解释道:“议功说是合法,其实跟直接向皇上求情也没什么区别。最重要的是,皇上刚刚贬罚了姜无谄,现在正是吏治改革最敏感的时候,要不然皇上也不会要求彻查姜无谄手里之前的那些案子,并且全部按罪加一等处置,皇后若是这个时候提出给孟将军议功,便是明着和皇上对着干。不仅如此,皇后身份尊贵,全天下的人都盯着皇后的一举一动,孟将军收受贿赂包庇奸商是事实,皇后若是现在用议功的办法救下孟将军,只怕日后吏治改革的推进也会因此受到极大的影响。”
以如鱼对赵学尔的了解,赵学尔应该不会惧怕和李复书对着干。
但改革是赵学尔提出来的,是她的心血,是她的理想。
最重要的是改革关系着千万百姓的福祉,赵学尔断然不会允许任何对改革不利的事情发生。
但她若是包庇孟廷,而且还是以孟廷救过她的性命为借口,那么改革便成了一个笑话,便没有了再继续下去的理由。
可京都不是承州,赵学尔在这里本就根基不稳,此番若是不救孟廷,露了怯,不知道会损失多少支持她的大臣们,对心怀理想的赵学尔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损失。
而且赵学尔是一个极重情谊的人,单看她明明喜欢安静,却每次都能够容忍孟夫人的拜访和呱噪就能够看得出来。孟廷是她的救命恩人,且现在只有议功这一个办法能够救他的性命,究竟救与不救,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如鱼神色凝重地看着赵学尔,自她说出这个办法,赵学尔便一言不发,她不知道究竟应不应该把这个办法说出来,也不知道赵学尔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