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力正自在伤感,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他:“余兄,你怎么在这里?倒叫我好找。”
他闻声转头望去,来人是太仆寺少卿,蒋博。
余力还是太府少卿的时候,与蒋博品级相同,二人还曾经在一处参加过几次官员们的聚会,两个人虽说不熟,倒也经常见面。
因着二人都是少卿之职,便不像旁人那样用姓名加职位的方式称呼,而是常道某兄。
只是他如今被连贬了十级,成了蒋博的属下的属下,怎好再与人称兄道弟?
余力赶紧躬身向蒋博行礼道:“原来是蒋少卿,不知找我何事?”
蒋博见状,立马走上前来扶起余力道:“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外道?”
余力讪讪笑了两声,道:“这是属下的本分,应该的,应该的。”
蒋博仿佛没有看见余力的不自在,仍然热情地与他道:“昨天才听闻你抱病,本以为你会在家里多休养几天,结果今日一早就听说你来上任了。怎么,身体已经大好了吗?”
“大好了,大好了。”
余力赶紧应道,随即又补充道:“不知怎的,前天晚上竟然着了风寒,幸而用药及时,下午晚些时候便已经好多了。我昨日本就想来上任的,只是天色已晚,想着就算我来了,同僚们也该下值了,我又是新来,来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便索性今日再来了。”
如今也不知道究竟是李复书还是赵学尔对他不满,只怕那人正等着抓他的把柄呢。
余力不由得再次为昨日的任性后悔,他刚接到被贬的圣旨,就抱病不来上任,若是有人抓住这个把柄参他一本,只怕他连这个下牧监的位子还没坐热乎,就又要被贬了。
谁知蒋博不但丝毫没有对他借病旷工的行为表示不满,还安抚他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余兄既然生病了,就该在家多休息几日,何必急着来上任?”
余力以前与蒋博品级相同,如今却成了人家的下属,既有些窘迫,又担心被人奚落,所以十分放不开。
此时见蒋博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还处处关心他,心中十分感动,这才放下心来。
想起这两日来的遭遇,不由得感叹道:“彼一时,此一时,谨小慎微仍然担心出错,如今哪里还敢随心行事?”
他才被贬了官,就吃了孟廷的闭门羹;余夫人去宫中向郑妙音求援,却连宫门都进不了。一想到这两日的境遇,余力便忍不住潸然泪下。
谁知蒋博非但没有同情他,还哈哈大笑道:“余兄这是做什么?”
余力的悲伤情绪被打断,不解地看着蒋博,不知道为何方才还处处关心他的人,此时却拿他的伤痛事取笑?
蒋博见余力的神情,便知道他误会了,提点道:“有郑婕妤在宫中,余兄还愁没有起复的机会?”
余力听他提起郑妙音,苦笑道:“谁知道郑婕妤如今在宫中是什么光景呢?”
若是郑妙音得宠,李复书又怎么会连下两道禁令,而且还把他连贬十级?
蒋博笑道:“听你这么说,便知道你出事以后还没去找过郑婕妤吧?”
余力自嘲道:“我这一被贬,倒连累夫人也没资格进宫拜见后妃了。”
蒋博见余力情绪低落,也不与他绕弯子,直接告诉他道:“如今郑婕妤在后宫好得很,虽说不去安仁殿伴驾了,但仍然圣宠不衰。”
“圣宠不衰?”
余力大惊:“那为何......我......”
余力本想问,那为何李复书会将他连贬十级?
只是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郑妙音是他送进宫的,也常常把他和郑妙音的利益联系到一起。
但他既不是郑妙音的亲朋,也不是郑妙音的故旧,说到底他们两个人并没有任何关系。
他是外朝官员,而郑妙音是后宫妃嫔,男女授受不亲,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女,本就应该避嫌。尤其郑妙音是皇帝的妃子,在男女大防上更加重视。
所以郑妙音受不受宠,和他贬不贬官,是不能轻易在外人面前放在一起讨论的。
蒋博自然知道余力的顾虑,不等他问,便把整件事情的始末讲与他听:“我夫人娘家有个远房亲戚,在宫中当差。她家离京都远,便常与我们来往,也是在京都有个亲近人的意思。”
“昨日皇上连下两道禁令,还焚烧了大臣们进献的诸多事物。不瞒余兄,我也给皇上送过礼,而且昨日还眼睁睁地看着我送的礼在为政殿门口化为灰烬。我心中不安,便让夫人进宫去打听。听说皇上仍然宠爱郑婕妤,只是不再召郑婕妤去安仁殿伴驾。”
那辆把屁股后头的绳子拉两下,就能自己跑的精美小马车,就是他送的。
而且他还因此得了李复书的欢心,升了太仆寺少卿。
他送玩物讨李复书欢心,被升了太仆寺少卿;余力送郑妙音讨李复书欢心,被升了太常少卿。
虽然他们一个送的是人,一个送的是物,却是大同小异。
李复书先是把与他用同样的方法晋升的余力连贬十级,再当着他的面把他送的礼焚烧成灰烬,这怎么能让他不担心呢?
或许,他就是下一个余力?
忐忑不安的蒋博自然四处打听李复书这一系列举动的原因。
幸而,李复书仍然宠爱郑妙音。
虽然他与郑妙音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只要李复书还宠爱郑妙音,便说明李复书对大臣们给他送礼物的事情也不是那么深恶痛绝,而他的官职自然也就能够保住了。
余力听了蒋博的解释,更加疑惑:“那皇上为何会连下那两道禁令?”
既然李复书仍然宠爱郑妙音,便说明他既没有不喜欢听吴语唱歌,也没有不喜欢臣子给他送美女,那他连下两道禁令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