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走丢了,我回去和舅舅找，找了两天才找到，弄得全家人心力交瘁。”
“我不能再把她交给别人,我要亲自照顾她，我要给她养老送终，我要担起我的责任来。”
……
秦颂抓着半干的头发，微仰了头，闭着眼遮掩闪现的泪花,痛苦不堪。
凌霄听罢他语无伦次的叙述，良久后,她摇摇头，叹一口气，说：“我觉得你舅舅从前的建议很好,你应该把你妈妈送到养老院去,这对谁来说都是个解脱，你、你舅舅一家，更甚至说还有你妈妈。”
秦颂猛睁眼,好像她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厉色看着她,“崔凌霄,我不读书了,我要退学,所以你不用说妈妈耽搁了我的前程之类的话！”
“你不能让我这么自私，我妈妈也不是包袱！”他咬牙切齿地说。
凌霄还是摇头。
尽管他长得很高大,又喝了酒，目色像兽那样血红，一张脸阴沉得可怕,但她无所畏惧。
她眉眼都是淡淡的，没有怜悯，没有同情，也没有表现出鄙夷之态，只是心平气和地给他做着最理性的分析：“我只问你，秦颂，你用什么给你妈妈养老送终？你准备带着她不吃不喝数十年，辟谷修仙吗？”
可是话语内容却是如此的直白、现实而冷酷。
秦颂顿时变得哑口无言了。
凶狠的神情也慢慢委顿下去，像一只戳破了的皮球，被放尽了气。
“你看，退学的话只是你一时冲动说出来的，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如何过以后的日子。如果你退学了，未来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呢？秦颂，我来告诉你。”
她爬上了沙发蜷卧着，一双没穿袜子的天足搭在沙发边沿，就在他手边咫尺之处。
脚背上的肤色发着白光，脚指头无忧无虑地互挤着，看得他脑子里空空如也，只能被动地木然地接收她更加残酷冰冷却现实无比的话。
“长期守在她身边，你丢不开手，无法工作，没有收入，仅仅靠着卖房子剩下的那点钱维持捉襟见肘的生活。你看着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的变化，看着曾不如自己的同学纷纷去往了更广阔的天地翱翔。而你却被困在一隅，束缚了翅膀，你心里郁结成疾---明明自己可以过得比周围人都好！”
“你每天的事情只是照顾体弱多病的妈妈，生活一成不变，前路一眼望到底，已没有了期待，你活得像个木偶。时间一长，终于有一天，郁卒的你会变得愤世嫉俗，渐渐发展到将愤懑都发泄在妈妈身上。如此这般，你妈妈她既没能感受你的孝道，内心里反而比现在更加痛苦百倍千倍！”
“她活在自责中，而你呢，一生都荒废了。你和她，谁也没有达成自己所愿。亲人变成了仇人，这就是你退学后终将造成的结果。”
秦颂浑身一震，眼眸动了动，缓缓转头看向凌霄。
“为什么父母常说儿女都是讨债鬼？上辈子大家是仇人啊。你倒好，这辈子就要和她变成仇人。”
“反而，我觉得你好好考大学，将妈妈暂时送到养老院去待几年，这样才有可能在将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你有工作有钱了，不是可以请保姆全天候照顾她？不是可以将她送到大医院去把病彻底治好？”
他何尝没有想过呢？
妈妈时而恍惚，时而清醒。糊涂的时候人还是快乐的，但每次清醒过来，她就无比自责，她要他放她早日解脱。
她哭着说自己活得真的很辛苦，很多年前就想离开了，为什么不让她走？
他呢，也越来越痛苦。
每次舅舅打来电话，听到手机铃声响，他就只觉那是来自地狱里的催命符，全身的神经条件反射性一痛。
为什么要来找崔凌霄？
秦颂深深地明白，其实他内心里早有决断，不过是想找个可以信任的人，给自己勇气做这个决断，让他的自私和冷酷变得冠冕堂皇一点，气壮理直一些。
他需要一块遮羞布，一只推他走出那一步的背后的黑手。
喉结滑动，他好似自言自语，无望地问：“未来真的可以变美好吗？”
“至少我觉得你现在退学，未来一定不美好。”
“……”他又说，“可是，养老院里的人都是陌生人，妈妈会不习惯的，这会加重她的病情。”
凌霄忽的笑了，带着超越她的年龄、看透世事的沧桑意味儿。
夜风无孔不入，从玻璃门的缝隙里钻进来。
不知道是她的目光凉薄，还是风太冷，亦或是他的头发迟迟不愿干透。
风吹在脸颊上，秦颂打了个寒噤。
崔凌霄冷冷的直视他道：“秦颂，你不知道世上有句话叫做---伤自己最深的人，往往是自己最亲的人吗？”
秦颂就想起了那天，他结束与凌霄的通话后，强势地要求舅妈那个二姨按照合同约定，承担妈妈的医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