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城堡。
轩阔奢华的宴会厅里正在举办一场跨年迎新酒会,与会的多是年轻的亚裔面孔。来者名不见经传,虽不是明星,可俊男靓女十分养眼,所以也是星光熠熠。
凌霄趴在二楼的镂花栏杆上,百无聊赖的目光将全场一扫眼底,只觉眼前的这幕怪异而自己格格不入。
大厅的装修复古而艳糜,穹顶像一口钟罩在脑袋上,沿着钟壁蜿蜒向上至天花板,满眼俱是绚烂冲击视觉神经的配色,以及华丽繁复的金色花纹。
钟罩底下有人在跳舞,有人在低语,有人在大笑,有人在夸夸其谈……宴至中场,客人们已经放得很开,衣香鬓影在觥筹交错中游弋,及至耳鬓厮磨。
唯头顶上是盏极具现代气息的硕大水晶吊灯,无数似泪滴样的小灯珠散发着璀璨耀目的灼灼白光,静静地看着下界的男男女女追逐嬉戏。
法国城堡与亚洲人,Party却又是为中国的旧历年而举办,地方不对,人不对,难怪这么无聊了。
忽的瞧见了感兴趣的事情。
高大英俊的侍应生单手掂着托盘在客人中优雅穿梭,盘中搁着一只香槟和着几杯斟至半满的葡萄酒,不时遭遇轻佻的女郎和男人调戏,他有礼地含笑应酬几句功成身退。
凌霄无声一笑,雀跃着步下楼梯。
崔长生从盥洗室里出来,他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燕尾服,白衬衣搭配小领结,胸袋处露一角暗红花纹的丝质方巾,英俊又貌美。一路行来,引得男人女人禁不住回头偷偷瞅他。他单手抚在胸口,微笑着轻颔首,优雅得像英国绅士。
但是下一刻,他的有礼和绅士化为乌有。
凌霄伸臂一拦,粲然笑道:“帅哥哥,加个微信吧。”
这个侍应生是所有服务人员中唯一的东方面孔,乍然见到这回调戏自己的竟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与自己的年纪相仿。
他低头看她。
她的脸蛋儿酡红酡红的,看起来好像是醉了,才说出了这样好笑的话。
法国人可不懂什么加微信的搭讪方式,但是他懂,不自觉就想笑。
她的个子在今晚女嘉宾中不算矮,但他有一米九,相比较而言,她显得娇小。
女孩儿的眼神儿清澈无比,目若点漆。皙白的鹅蛋儿正笑得十分灿烂,一直仰着头执着地看他,等着回应,由此看见她咧开的一排皓齿如珠如贝一样可爱。
目光和笑容都是如此纯真,无邪得不夹杂任何杂质。她一上来就说的还是母语,竟看出他是中国人,好感和亲切顿时油然而生。
不复对其他女人男人的敷衍之态,他微微一笑,低声道:“小姐,我现在正在工作,不太方便,或者待会儿你到……”
“她哪里也不会去!”
一道冰寒的声音骤然插进来。
侍应生脸上的笑容仿若于顷刻间被冰封,循声看去。
一道黑影劈过来,他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猩红的酒水在高脚杯红晃荡,差点溅出来。
他忙扶住托盘稳住杯中酒,再抬头一看,女孩儿已经被她身后人粗暴地扯到了背后去挡住身影。
她愣怔了片刻后开始奋力挣扎,“喂,你干什么?你弄痛我了!”
他在犹豫着要不要帮她。
“崔凌霄你闭嘴!”
她的低声怒叱被男人喝住。
原来是认识的人。
这个女孩儿是有主的。
他心想。
侍应生迅速转变立场,做好准备应对眼前高大的男人。
来者睥睨着他:“如果不想丢了这份薪水还不错的工作,那就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记住了,崔先生。”侍应生微低头躬身退下,看似若无其事地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仍旧在人丛中像一只蹁跹的黑色宽尾凤蝶,彬彬有礼。
素质很不错,记住了与会男嘉宾的姓氏。
又或许因着崔长生本就长得十分出色,鹤立鸡群,已经提早被侍应生们私下议论过,才深深地记住了他。
崔长生转过身来,瞧见的就是目光追随着那人而去的凌霄,他眼底迅速聚集云翳,欺近她俯首帖耳:“看见他是不是想起了谁?还是说你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
这便挡住了凌霄的视线。
收回目光就听见了他阴阳怪气的话,凌霄厌恶地蹙紧眉心,抬头直视他:“崔长生,我已经成年,你不能还对我管天管地的。”
她亦转身。
可逡巡全场,无处可去。
周围虽然喧嚣,是个欢场,人人脸上皆是笑靥,可与她无关。这场华丽的盛宴,她格格不入,顿时追悔莫及---今晚勉强自己来参加宴会,从一开始就错了。
有人教育过她,要拒绝就要说出口,彻底地拒绝。不然遭罪的是自己,也没讨好人,两败俱伤。
“凌霄,我只是在表达我的不满。不过一转眼你就跑不见了,一点不乖,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我的吗?”
她提着及地的裙摆分花拂柳地穿过人群,开始往大门处快步走去。
崔长生追在她后面。
那身上深下浅的粉色中西合璧晚礼服是他专为她定制的。
一字领的设计很好的将她瘦削的香肩裸露出来,摇荡的棕色长卷发下,美丽的蝴蝶骨在灯光下白得晃眼。
腋下是中国旗袍的古典盘扣,下身是拖长的三层白色丝纱裙,前短后长,像一只燕尾。
那天运动会去接她,看到的她那一身云缎及膝小旗袍后再也难忘。
粉色能令她的肤色看起来更加白嫩,而又中又洋的款式她穿在身上毫无违和感。不可否认,他眼底的崔凌霄,身材完美得令上帝都为之赞叹。
矛盾的设计,就是要这样矛盾的女人才能够驾驽。
一出来,凌霄就冷得一个哆嗦。
她忘了外面的温度只有几度。
忙回头催促崔长生去叫门童将车开过来,搓着已经汗毛直竖起鸡皮疙瘩的双肩跺脚不耐道:“你上哪儿都裹挟着我,连上个厕所都要我陪着,还让我等那么久,你烦不烦?”
崔长生拽住了她,脱下自己的西装搭在她身上。
凌霄也不客气,更不在意形象,直接将手伸进袖笼子,又长又大的西装就穿在了她身上,里面还带着温热且浓烈的男人的气息。
“哪有多久?”崔长生避重就轻,轻笑着反问道。
他很满意她这个不分彼此的行为,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就将人揽在怀里,吻着发丝哑声说:“不过两分钟而已,我以为自己时间够快。好了,下次我速度再快点。”
话音落,背后突的传来轻薄的爆笑声。
凌霄面色一僵,推开崔长生,自己站得远远的。
崔长生眯了眯眼,回身看去。
几个醉酒的年轻男女勾肩搭腰地从门内歪歪扭扭地走出来,眼神儿不无暧昧地将他二人扫来扫去,离开时那脸上都还带着肆无忌惮不怀好意的笑意。
既然喝醉了,就不必计较。
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意味过来的确是有股歧义。
崔长生意味不明的自己也笑了下。
他眼含深意地看向凌霄。
却见她望着远处的喷泉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就这么点功夫,她都能忽略他想到别处去,崔长生很不快。
走过去,重新将人强势地抱进怀里,“叫你陪着我一起,不是怕你被人勾走了么?但是我想错了。我该事先请主人警告所有男侍应生,不要搭理你。”
凌霄回过神来再度挣扎欲要脱离他的桎梏,可崔长生锁得很紧,她只好放弃,“……我只是想取杯酒来喝。”
“别骗我,我有眼睛在看,耳朵在听。崔凌霄,你很不负责任。你今晚可是我的女伴,当着我的面勾引其他男人,不觉得很不给我面子?”
他说话越来越过分了。
“崔长生,你越界了……”凌霄沉下脸来提醒他,“你想要人给你面子,多的是女人愿意做这件事情,但你找我就找错了对象。”
“不要跟我顶嘴!”崔长生愤怒地低吼,“巴黎是浪漫之都,我抛开所有事务,不辞辛劳地特意带你从美国飞到这里来过春节,用心良苦,还如你所愿远离那个家。你现在这么说,是不是很没有良心?”他抬手,食指戳着她的胸口。
凌霄羞不可抑地打开他的手,脸别向一边,耳根迅速爬上绯红色,“……我没想过跟你顶嘴,我只是不想一再跟着你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
“那好,凌霄,我们都不吵了。外面太冷了,上车再说。”
崔长生变脸的速度也是极快的。
他扶着她坐上副驾驶位,体贴地替她系上安全带。
车子平稳驶出城堡,开往火树银花、雍容华贵的香榭丽舍大道。
“怪我没有提前跟你说。我本意是带你来提前熟悉环境的,认识一下未来的同学和校友。”
“未来的同学、校友?”凌霄有些愕然地看向崔长生,秀气的眉毛皱了皱,“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