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想学艺术吗?”崔长生扭头笑看了她一眼,徐徐说道:“法国的艺术氛围比美国浓厚多了,且离家还远,不是很符合你的心意?我明天就带你去看看几所大学,完了后你就只管告诉我你中意哪一所学府。年后我就着手开始将公司的业务重心往法国转移,以后这里就只有你跟我……”
揪着裙摆的手指收紧,凌霄语气平平地打断他:“崔长生,你的意思是要我出国念大学?抱歉,这是你的意愿,却不是我的。”
她极度失望地摇头自语道:“真后悔跟你谈心讲有关我未来的想法。”
崔长生也觉意外,声音的温度冷下来,“崔凌霄,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实讲,崔长生,我只是把你当哥哥,聊一下我的未来而已。真的只是兄妹之间的聊一聊罢了,我不是在暗示你为我的将来铺路。”
“……”
崔长生一拳头捶在方向盘上,乍起的尖叫惊得左右两边车辆的司机探头出来冲他比了个中指。
崔长生无所顾忌,愈加嚣张,像个纨绔子弟,他按下玻璃窗就用流利地法语怼了对方数句。
凌霄烦躁无比地暗自叹了口气。
然后便见他迅速将车在路边停靠,熄了火,拿出烟来点着,吸了几口,才语气强势道:“无论你怎么说,你的未来我都想替你做主安排了。”
“……抱歉,真不想麻烦你。”
“为什么?如果我说我觉得一点不麻烦,我乐意之至呢?”崔长生不觉冷笑出声,“凌霄,你跟我说话突然这么客气,我很不习惯,更加不喜欢。”
“……”
迟早都要来的。
她已经隐忍许久,从来没有勇气捅破这层窗户纸。
但他既然主动开了头,那就直面它好了。
每件事情都需要经历第一次的,总需要面对的,逃避不是解决之道。
“我已成年。”凌霄欲要心平气和地让他明白,轻轻地开口说,“崔长生,你应该专注你的事业,你应该专注将崔家的产业牢牢抓在手上,不要再让突然冒出来的小五小六小七分一杯羹走了,你应该……”
她忽的气馁,怕提起敏感话题,转而言之:“你看,你有这么多紧要的事情要做。我长大了,你真的可以放手了,崔长生。”
“你已成年,你已长大了……”她的话只换来崔长生的大笑不止。
她竟不知自己说了个笑话。
笑声许久才停歇。
崔长生好像在说给自己听,“说起来,我真对十八岁之前的你念念不忘,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听话,唯有那时候的你讨我欢心。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有两年了吧,我总是做着做着事情就想到你,想到你在哪里,在干什么,见了什么样的男生还有男人,以及你的喜好,你的口味,你的习惯,你的……看,我对你越来越操心,都因为你不听话,跟我要自由。”
“……”
她很想说,你懂什么叫真正的不叫你操心?所以,别自欺欺人了!
我们都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他却咄咄逼视着她:“所以,真只是如此?”
“……”凌霄缓缓点头,“难道你能一辈子都替我安排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
“……没想到崔长生也有胡搅蛮缠的一天。”
“哼,胡搅蛮缠的是你!”
“……”
凌霄真不想跟他吵,率先妥协。
“哥,”她换了个称呼,语气娇柔:“我对出国一点不感兴趣,我没那么高的追求,我……你忙自己的事情好不好?就让我放逐自己,享受一种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生活。反正崔家有你一个足够,其他陪衬的绿叶也多。我在与不在,都无关紧要。”
她心底鄙视这样的自己。
像条变色龙一样,利用完了别人,然后再披上保护色,假装正经,无害,绿色环保。
似怒焰被突然浇灭,崔长生听到她这声喊,沉默了好一阵。
良久,他喃喃地低语,“没去勤思中学前,你可什么都听我的呢。我现在真的很后悔答应你复读的选择,去年就该把你送到法国来,也许此会儿我们正在埃菲尔铁塔下拥吻。”
凌霄:“……”
为什么要说出来?一直视其为最隐秘的事情掩埋在内心深处不好吗?
心底无限悲哀。
她心里的崔长生死了,她视之为好哥哥的崔长生撕开了伪善的面具,已卒,就在今晚,此刻。
“凌霄,告诉哥哥,为什么想要自作主张?”他有如实质的视线死死钉在她的脸上,“或者说,你听了谁的话,受了谁的蛊惑,要自己安排未来?你又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未来?难道竟不是之前你跟我讲的那样?呵,你可真是个善变的女人。”
“……没有谁,你想多了。”她避开他审视的目光,眼望着窗外装饰了一身彩灯的火树。
灯光璀璨,令她目眩神迷。
崔长生喝了酒的脸异样的陌生。他第一次用着看一个女人一样的目光看她,凌霄浑身都不自在,如坐针毡。
想逃离这个逼仄的空间,可外面的世界她更不熟悉。
她不懂法语。
如果崔长生想要给她一点小小的惩罚,真是轻而易举—-直接半道上停车轰她下去抛弃她,她就会因为言语不通而在异国他乡的大街上吃尽苦头。
很多年了,她严重依赖他,他该知道的。
回头想想,也许这是他刻意为之的,就是想让她离不开他。
她甚少出国,她极力减低自己在崔家的存在感。虽然身为长女,但是可以说,比起其他那些争先恐后要崔家大家长承认身份的子女来说,她是崔家最不求上进的一个,没少被母亲责骂。
“是吗?”崔长生的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呵呵。”
他重新燃起一根香烟。
“崔凌霄,”他直呼她的名字,“你母亲将你带入崔家,她以为瞒过了所有人,可惜自作聪明。”
“你应该庆幸你这个假货遇到了我,只要我缄口不语,只要我崔长生承认,在崔家,无论什么样的种都能由野鸡变凤凰,你信不信?所以你牢记这话,我说你的身份很衿贵那就是很衿贵,别自取其辱。”
“……”
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份如此不堪。
从未觉得崔长生是个尖利的人,但是现在觉得了---他是如此的刻薄。
然而,自己毫无立场呵斥他住嘴。
唯有拼命忍耐地听着,受着。
“因着这个衿贵的身份,你不必像那个侍应生,像那个家政工一样,空有一身傲骨,却不得不在我跟前俯首婉转低吟。他们一定抱怨过自己投胎没投好呢,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所以,我的小女孩儿,你既已姓了崔,那就要跟那几个小孩儿一样,老老实实地听从我的安排。”
“哦,对了,你甚少回家定然不知道,那朵被老爸砸重金捧起来的冉冉升起的娱乐圈小花已经被我收拾了。又是xī • dú,又是性丑闻,她这辈子都休想再翻身,谁叫她胆敢当面冲我叫嚣?”
“……”
崔长生重新启动了车子,缓缓驶入车流,眼底映着前路的阑珊灯火,但谁能知,拨开瘴气和浓雾,他的目中从始至终也只是身旁的这个人?
他总说崔凌霄是个矛盾的个体,他何尝不是?
恨着,又喜欢着。
折磨着,又宠爱着。
伤害着,事后又无下限地讨好着。
“我想你妈妈也很希望你听话一点的。”崔长生说。
凌霄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麻木了。
听什么都像是魔音。
“崔家皇太后的位置空悬了十年,三四五六……唔,我对得上号的就有七八个女人在争抢这个位置。她们身后还跟着庞大的子女群,那就不止七八个了。爸爸年纪大了,而我现在也有钱有权了,不介意将那个不名一文的名分送给其中一个小妈箍在额头上,哈哈哈……”
他嗤的发出恶质的大笑声。
“凌霄,如果你想要助你妈坐上崔家大房的位置的话,就别跟我反着来,也别再乱来了。快要高考了,你也是时候该收心了。”
似乎是为了检验他苦口婆心这么久的这番话的威慑力,崔长生突然倾斜身子,并一伸手将她拉过去,抵唇吻住。
凌霄:“……”
“真甜……”
很满意她没有再挣扎,更流连不舍于两片温软小巧的唇瓣。
想更进一步,但不急于一时。
鲜花盛开的时候,他再来好好采撷。
后面嘈杂的喇叭声长鸣,崔长生终于不舍地松开她。只手握住方向盘,松了脚刹,让车缓缓滑出去。另一只手点着她的唇,指腹轻擦而过,涂抹均匀他在她的唇上留下的痕迹,然后肉眼可见那张嫣红的唇看上去更加饱满而水润了。
收回手,他快意地笑道:“我可以宠你,让你随心所欲,给你适当的自由,但是必须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比如你突然想去平民学校复读,我只当你在搞行为艺术。不过你得记住,我的时间极其宝贵,爱你我都觉得时间不够,可再没多少空收拾你搞出的那些烂摊子。”
“所以,好好听我的话,听从我的安排。哦,还要谨守妇道,乖女孩儿,你该懂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