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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袋太有代表性,颜予想不记得都难。
她按兵不动,看向喻子期的神色分外沉静,睨一眼他攥在方向盘上泛白的指节,轻飘的落下一句疑问:“上次带回来的东西么?”
说得若无其事,像确实全然不在意。
喻子期应了一句是,摆正眼色专注路况,他余光扫过她略微低垂的眉眼,在某个瞬间滋生出欺瞒对方的愧疚感。
但不能坦诚。
因为他记起自己得到那句男女朋友的正式准许才不过半天,而色心起意却时日良多,当下就消散了坦白的念头。
窥伺美色的劣根性男人都有,但不能让颜予觉得他也是那种浅薄的,容易转移爱意的凡夫俗子。
喻子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试图为她建立足够安全感的潜藏表面下,更多的反而是自我惴惴不安。
于是他故作镇定的解释起来:“应该不是太要紧的东西,一直落在车里忘记拿,后来就随手塞了个地方。”
“你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颜予揉了两下纸袋,发出窸窣声响,她逗弄他,“要不要我帮你拆…”
喻子期一口气滞在喉颈间,不自觉的将唇抿紧了几分,颜予眸色里晃过了然,她摇两下头否定自己的提议,很快接上话:“还是你带回去拆吧,现在拆了垃圾也没地方丢。”
“都随你。”喻子期心里有火柴人摇旗呐喊着苍天万幸,表面却波澜不显的,“放着也行,我回头拆了研究研究。”
床第之欢,鱼水之乐,研究诸如此类的课题。
他拿手背蹭了蹭下巴微冒的胡茬,屏住一口气又深呼出去,默不作声的暗骂自己:喻子期,行行好啊做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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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以北的不少地域都开始转凉,鹭城却还是盛夏,晌午日光灼人,柏油路面的蒸汽烘的人唇干舌燥,唯独晚上九点后的凉风吹得舒爽。
喻子期跨出车门时,被风灌了一背,颤栗从领口一路起到脊梁,他搓了搓后颈,绕到后座取东西。
三四个购物袋,半透的薄膜里隐约能辨认出全是日用品,喻子期挑着手指勾好,锁车离开前特意带走了副驾驶座上的纸袋。
在电梯的须臾里,他放空着,视线虚化之外闪现而过和颜予告别前的场景。
他们从小区门口往里走,没有牵手,她挎着包,他插着兜,肩臂之间不时摩擦,但没有闪避也没有贴近,松懈着筋骨交谈,话音融在风里。
这样的情景在放学后的昏黄斜阳里发生过许多许多次,如今却不同,两人默契的停步在树荫底,她仰头看,他就笑着落下吻。
浅尝辄止的只打湿一点唇瓣,然后来回渡气,他们彼此依存,身前的体温和叶片间穿透的凉意交缠成夜晚无人知晓的秘密。
那种感觉着实奇妙。
成年人捧着年少的梦,再用唇齿刻画得入木三分。
喻子期拎着东西进门,换了拖鞋蹲在玄关。玄关的鞋柜只摆了一半,除了通勤和休闲的男鞋,一双女式拖鞋格格不入,棉麻材质,边角起球。
这双泛旧的拖鞋属于魏灵。
在喻子期和魏灵没分手之前,她也曾是这间房子的访客,这对于一段成年的稳定的恋爱来说再正常不过。
但更多时候他们会约在外面,商场的餐饮店最为频繁,原因无非是魏灵不会下厨,而喻子期又不是总有耐心做饭。
可认真算起,魏灵造访的次数却也不少。
毕竟她也在鹭航工作,是另一个航站楼的地勤,没有时间正经约会时,魏灵便会跟着喻子期回家休憩,哪怕只是在同一空间里各找消遣,也算一种增益感情的相处。
时间一久,难免遗留下些生活的痕迹。换洗衣物和护肤品这样明显的物品,分手时魏灵已经打包带走,而有些隐秘的细节却不容易被察觉。
比如拖鞋,比如花香型洗手液,比如带花边的纸巾盒。
喻子期巡视过每一处,揪着一些不起眼的东西拼命回想,再将那些与前任有丁点牵扯的东西逐个替换掉。
零零总总收了一纸箱,他把东西搬到门口,提醒自己明天出门时扔到回收站去。
在门阖紧的刹那,喻子期稍有动容,并非不舍,而是感慨。
他书房的架子上还摆着一罐瑞士糖的铁盒,内里封存着与颜予有关的许多旧物,课上偷传的字条,一起买教材全解的单据,几十页从移动公司打印的记录,上面清晰的标记出每一次通话的时长。
魏灵曾经对铁盒好奇,最终被他搪塞过去。如果魏灵发现其中秘密,要求他丢弃呢?喻子期想,也许据理力争,又或者暗地转移,但他是绝不可能扔掉的。
旧物是过去的牵连,留存是心怀侥幸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