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还有些许对自己草木皆兵的嘲笑。
但这位惧怕井绳的蛇啃咬伤害过的农夫，如今开始自我疗愈，尽力将安全感的堡垒堆叠得高些。
这段时日，是徐声转发给颜予的占星公众号所标注的，两次惹人厌弃的水逆之间少有的绝佳运势期。
许是这个缘故，颜予发觉边一众朋友好像都开始走出各自的困境。
徐声和杨湛别扭地确定了恋人关系，又或者该说，矫情造作的只有徐声自己罢了，在孜孜考验过对方真心之后，她最终愿意全心投入一段彼此有期许的亲密关系。
向劼有了新的约会对象，颜予只听闻道是个年下的小朋友，还曾有一见的契机。
祖煊则是十足的清闲，闲得只有每日惯例的出飞训练，可对于他这样在阎王手里抢命的人来说，闲才是最好的消息。
似乎所有人都走往希冀的未来了。
过分顺遂的生活节奏使颜予整个人怠惰许多，《言而喻》已然开文大半年却见完结的迹象。
这是颜予写得最平淡无波的一本连载文，刨除了功利心来面对写作这件事，她感觉尤为自在。必斟酌字句，也无须刻意构造起承转合的剧情，只是这么发生了，她就照实记下。
颜予自认为是什么女主角，生活也过是生活，比日常琐碎鸡毛蒜皮要甜上一星半点也就该知足了。
她拖了些许天，这才将温泉一趟写进连载里，键盘有种加温的错觉，指尖虚幻的灼热一直蔓延到颊边，每个字符都伴随着令人羞臊的画面。
于是在更新以后，颜予起去餐厅寻了瓶冰镇过的气泡水，拧开没喝两口，华歆提着一手购物袋进了家门。
华歆换了鞋，招呼着颜予往她房间去：“来替我参谋，看今天战绩够够成功。”
颜予啜着水跟了进去，含糊的哄道：“妈就没有过成功的时候吧。”
华歆嫌她贫，却又受用，从购物袋里翻出各种连衣裙摊在床上，然后对着全镜挨条试给颜予看。
颜予统统说好。
倒是敷衍，是确实挑出什么毛病。
华歆在颜予自小到大的印象里都和寻常的母亲角色太相同。
别人家的母亲是着了烟火气的，照顾三餐，叮嘱冷暖，絮叨着表达关心，又总有争吵反复决裂再和好。
可华歆并是。
两千年左右那种服务行业初初萌芽的时候，华歆每周要去做三次面部护理，隔段时间就要带回一堆购物袋，可能是护肤品，也可能是当季的新衣。
是以颜予并怎么能想起来华歆洗手作羹汤的模样，倒是审美自小养刁了。
也正因如此，颜予对华歆总有一种诡妙的感受，一种介于长辈和朋友之间的年上姐姐的亲近。
颜予蜷腿坐在床边，床上两套褥枕头，随手揪了一个抱在怀里，华歆换一套衣服她就评头论足一番。
评论的间隙，华歆唠起家常。
“你好多年没在家里待这么久了。”华歆说着，极轻的叹气。
颜予顿了一瞬，接上话：“去北方上大学之后就待得少了，读书的时候只待个寒暑假，毕了业也就过年那段才回来。”
“是啊，总觉得一年见了你多久。”
颜予闷着应了声，没说话。
华歆又问：“这次又打算什么时候走？”
“没想好。”
华歆转过面对她，手还拧着腰侧的拉链，眼神中的讶异和挑起的眉山略有些明显，过了两三秒，她问：“是因为现在谈的这个人决定走了吗？”
“我没想好。”
颜予第二次仍是这么回答。
话题到这儿差多也就结束了。
颜予翻下床，拎着半瓶没喝完的气泡水往自己房间走，瓶氤氲的水汽本是雾蒙蒙的，掌心温度传导着，又有走动的重力牵引，渐而凝结成悬在玻璃瓶底的透明球，啪嗒啪嗒地落了一路。
临进房门前，颜予将将踏在一小滩水渍上，趔趄着停住脚步。
她垂着头，视线没有实焦地在地上定了几秒，这副模样在旁人看来多半会觉得她在思索些什么，而事实是，在这个当下颜予脑内运行器其实并未运转，纯粹放空罢了。
但换个角度，如说是潜意识里早已有了答案，或许更贴切几分。
于是在片刻以后，颜予快步又走回了华歆房门前，屈指扣了两下，华歆脸上敷着卸妆棉片，闻声揭下一半回头看她：“嗯？”
“我确实还没想好。”
这句话，短暂时间里颜予已是第三次说出口。
“所以？”华歆神色疑惑，显然明白颜予特意又回来强调一遍的用意。
颜予指尖摩挲着沁凉的玻璃，吐字很慢，也很清晰：“可是管我走或是留，未来又打算去哪里定居...”
她顿了下，继续道：“妈什么时候有空闲，我想带他见见您。”
华歆打了个措手及，揭下的半张棉片挂在颊边随着呼吸上下晃荡，她把棉片按回脸上：“行行，见一面挺好的。”
“那晚安。”
颜予笑，离开时顺手带上了房门，也关住了华歆满室感慨。
白色棉片隔绝了视野，颜予说话时的表情得以愈发清晰的复刻。
颜予儿时是极开朗爱笑的，眼头眼尾笑成一垂弯月，甜着嗓子连陌生人都四处问好。
等到十几岁时，鲜少能见到那样的颜予了，出于礼貌她仍会向人问好，也会说笑，可笑起来是寡淡的，眼底埋着疏离和防备，甚至更多时候她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也知做什么。
华歆知道这错误要归咎于自己和颜世昭。
她叹了口气，却是惋惜的意味，反而有几分释怀。
农历初三，无云，窗外高悬的恰是弯月，浅淡鹅黄色好似缎面温柔，和颜予眉眼盈盈深处有几分雷同。
华歆猜想，无论颜予将带来的那个人是什么样，至少，是一个能用足够多爱治愈她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新年快乐。
少出门戴口罩勤洗手大家都照顾好自己没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了（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