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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颜予人生第二次在楼梯间坐如此长久的时间。
第一次,是她读大学第二年的隆冬,全校统一断电的某个凌晨。
那个凌晨是她在喻子期面前最狼狈的时刻。
也是今天回答魏灵这么多年她和喻子期究竟有没有过联系的三个时刻其中之一。
喻子期倾身拥抱她的时候,感受到了身上分明的寒意,顺着他衬衣的领口钻进来,凉得他只顾着想,把人抱回家之后要做多少补救才能让她免于感冒发烧。
他把人安置在沙发上,空调热风开到比平时高四五度度,又倒了杯温水让她捂手,转身要上二楼浴室放热水的时候,想想还是将人打横一起抱了上去。
颜予在这个过程里表现得很配合,喻子期原以为会看见的红眼眶也并未出现,她只是话比平时少了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丁点异样。
等颜予终于泡上热水澡了,喻子期倚在浴缸沿打量了会儿,发现她短裙和过膝靴之间一截盈白的大腿冻得青红。
没有犹豫的伸手探进水里,指尖从膝盖骨捏着向上揉,经络气血渐转通畅。
水声翻涌的间隙,颜予握住他,说得若无其事:“已经不冷了,真的。”
“好。”话如此应和,动作却不停。
喻子期本质上确实是个执拗的人,尤其在喜爱、原则、底线这些字眼上。
好比这么些年,不管多少人说漫威系列爆米花都配不香了,他仍旧蹲点看首映乐此不疲。
又好比现在,他也必然不会因为颜予一句不冷了便罢休。
颜予垂眸望向他泡得发皱的皮肤,而这人全然察觉不到似的,拧着眉头自顾自地做着,她了解他,像他绝不会追问她今天究竟经历过什么,也不会教训她为何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一样,她知道直言相劝无用。
于是颜予说:“有点堵鼻子了,帮我煮个热茶水好不好?”
“好。”
动作在顷刻间停下,喻子期取了条毛巾擦手,半蹲在浴缸边捋她耳边不知道是被水雾还是汗渍晕湿的碎发,“我下楼煮生姜茶,你要自己注意水温。”
颜予轻声应了。
然后在他起身的瞬间攥住一块衣角。
羊绒大衣压出褶皱,制服浸晕深浅,袖口散乱的喻子期办半拧着眉头,模样反倒更比她落魄,颜予指着他身上的衣服:“你也要换衣服,穿我们同款的那套家居服。”
水汽缭绕着,蒸发凝结成的粒子肉眼压根看不见,可它啪嗒一下落在他濒临发作又隐忍克制的情绪边缘,那么一丁点微不足道的质量,清晰无比的被感知到,于是翘起的边角就此被熨平了。
喻子期想,他也许就是拿她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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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姜茶将将要沸的时候,颜予绕着七八成干的发梢下楼了。
喻子期拿着木勺在锅里一圈圈搅动,冷不丁被人从后面环住腰,纯粹条件反射的颤了下。
左手往腰间一摸,两指圈绕有余的细手腕是温热的,喻子期如释重负。
颜予闭眼趴在他宽阔的背上,心跳的韵律,搅动牵动着肩胛骨的起伏,没开抽油烟机而浓烈缠绕的生姜辛辣,一切都在感官处被调出了增益效果,是那种切合俗世的关于美好字眼的感觉。
她吸了几下鼻子:“闻起来好辣,你到底放了多少姜片进去?”
“一整颗。”喻子期故意唬她,“我巴掌那么大的一整颗。”
“那你别指望我会喝了喔。”颜予嘁了一声,话音才落手背便被某人颇有警告意味地敲打了两下,“完了,有些人还准备强迫我。”
“强迫?颜同学你确定要用这种词?”喻子期觉得这种字眼对男人而言带有太多遐想的空间,当然,他并不打算在这种时刻发生什么,比起□□交缠的欲/望,他更期待颜予能主动打开她紧闭的情绪之门。
他背过手拍她:“去餐桌坐好。”
颜予磨蹭了片刻,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喻子期没察觉出什么,从挂壁的碗柜里找出颜予喜欢的神奈川冲浪里套具,汤盅小碗配瓷匙,滤掉姜片又添了红枣,摆在原木盘上。
端出去前,又收了步,随手把小罐方糖也捎带上。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从厨房出来会瞧见这样的光景。
颜予着实听他的话,在餐桌坐好了,并非寻常的坐在餐桌边,是正儿八经的坐在餐桌上。
喻子期原是单手托盘而来,此刻改成了两手平托,他也说不好这个动作的成因,许是潜意识里有什么预感,又或者只是眼前的画面看他心口有那么些招架不住。
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坐在桌沿,双腿搭落在餐椅的扶手上,线条从皙白的脚背为起始,至小腿,至微微凹陷的膝骨处,像海平面上隐约露出的鲸背,流畅的勾起人类对潜藏在海面下真容的窥探欲。
坐姿使然,她身上的浴袍岔开了些许,他视线只往裙沿一瞥。
鹭城这样的南方,过年前后已是一年间最冷的时节,可路边枝桠依旧常青,唯一能显出冬日感的是被修剪得与大地无比贴近的草坪,光裸的,直到来年开春才会茂然展露生机。
喻子期心绪翻涌成浪疯狂拍打太阳穴,她刚才环抱住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他还想再往下剖析,她这么做的理由之类的,可颜予却没打算留给他思考的余地。
她双手撑在身后,脊背微微挺着,就这么灼灼地与他对视,唇瓣一启就抛出一句:“做吗?”
太考验人了。
“别胡闹。”喻子期绷着说完,深觉自己修行道法更上一层,他走到餐椅边站定,绕过她把托盘放下,深长地叹气:“颜同学,看在我煮了小半个小时的份儿上,趁热喝了成么?”
“做吗?”颜予好执着。
喻子期不应,握住她脚踝略微上抬,另一手将椅子往旁边撤了撤,他想把她抱下来,却被她双腿勾着欺身而上。
颜予圈住他,揪着他的领口要他贴近,直到他们在桌沿撞在一处才罢休。
“就当陪我疯一下,疯完我会乖乖全喝掉,好不好?”她下巴抵着他肩窝,小声地央他满足愿望。
喻子期哪还能说不好,即使他十分想告诉她,做/爱有时并不是情绪的泄洪口,她长久以来自我消化情绪的方式也不那么合理,要试着学会主动倾诉才对。
但这个当下,他由着她先舒服一回,至于那些说教会有其他时机来讲。
喻子期解开袖口的纽扣,颜予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嘴唇凑上去碰了碰他的喉结。
这是疯狂但不失理智的一夜。
疯到深处,他动作之间撞翻了身侧的餐椅,含着温热姜茶一口接一口地往她口中渡,桌角吱呀乱叫直教人脸红心跳。
理智却要他时刻谨记适才她受冻的可怜模样,于是连睡袍也不敢撩,只扯低了腰间的松紧,近乎衣衫完整地与夜沉沦。
他们碰翻高脚碗,瓷匙啪地在地上断成两截,可没人去管它。
颜予揽着他的脖颈,几乎不曾停止与他接吻。
她喜欢情至深处时凝视对方的眼睛,看里面因自己而起的不寻常的黯色,在感受烟花乍燃的脑海空白时接吻,而不是现在这般汲取氧气似的片刻不离。
喻子期接收到了这样的反常讯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