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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栽四十六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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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子期是日头快西斜才到的县城。

循颜予之前发过的定位在附近转了一圈,正儿八经的酒店没找到,条件最好的住处是离剧组招待所两百米远的一家宾馆。

尽管是商务房,空间统共不过二十平米,他粗略环视一周,在逼仄之中挤了处空余摊开行李,箱子容量不小,衣物却没几件,全被其他东西占满了。

扯下宾馆的床单被罩,又往枕头被子上喷了些消毒杀菌的喷雾,去卫生间摆好新拖鞋和洗漱用品,等开窗晾了会才换上自备的床单枕套。

理好这一切,喻子期拎了外套出门。

甘肃多风沙,纵然一侧有山川草场阻隔,车辆驶过照旧留下整面暗黄半透的尘土。

他沿路边徐徐走,不时迎面撞上归途的牛羊,又或是和轰隆如雷的拖拉机擦身而过。

这样的环境于喻子期而言,不可谓不陌生,他二十大几年活得太过如意,与穷苦二字丁点不沾。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缺乏与生俱来的好运气,没有原始资本容许他们随心所欲,也难以承担试错的后果,于是他们徘徊在人生岔路口做选择时才格外郑重,判断究竟哪个是正确答案,又是否能让自己在未来不捶胸顿足地后悔。

所以才有所谓的“应该如此”。

考试拔尖应该如此,工作稳定应该如此,结婚生子应该如此。

前人踩踏出最少荆棘刺痛的路径,成为后人符合俗世定义的遵循。

喻子期也踏在这条路上,却又不同。

他的人生有些浪费,分明拥有肆意挑选的资格,偏又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没有非得到才肯罢休的东西——除了在十几岁时对某个人梦寐以求,甚至十年后渴望依旧。

走出百米,到达马路拐角,右手边一楼门面是间小超市,悬着久经日晒的招牌,连名字都没有。

喻子期打起褪色的塑料帘,柜台后坐了个上年纪的老头,倚靠在背后的烟柜上听广播,见人进来掀眼一瞧:“找啥?”

“奶茶有吗?速溶的,泡热水冲开那种。”喻子期说。

“没得没得。”老头摆手,很不理解地絮叨,“咋一个两个都爱买这玩意,以前来一箱货摆过期也没见人来问啊。”

“还有谁来买了?”

喻子期走向货架,稀稀拉拉就几排,种类没什么挑选余地,他伸手拿起吃食确认生产日期,不动声色地对答。

“城里来的小姑娘呗,长得可心疼,隔三差五就来一趟,老头进赶不上卖,你让我咋搞嘛。”

喻子期笑问:“一次多进些货不行吗?”

老头立马摇头:“嗐,谁知道他们哪天就走,万一卖不完……不成不成。”

三两眼全貌尽收的货架,喻子期转了一圈又一圈,老头闲话说完一箩筐,回过神才觉出不对劲。

“小子你不是诚心买东西吧??”

喻子期笑着没做声,抱着东西去柜台结账,临走时多压了几张钱在桌上:“大叔,这钱当我在你这儿预定的,我家小姑娘下次再来可不能没有奶茶拿。”

他拎着塑料袋出去。

帘子掩住老头后知后觉的拍腿声:“我就说...我就说哪有一个两个专找这玩意的!”

从超市出来,喻子期去了招待所対街的面店,向老板娘要了一份双份肉卧溏心蛋的半刀削半细面。

老板娘掺着诧异,又有些怀疑,下意识反问道:“也是不要香菜,加白胡椒吗?”

喻子期说是。

老板娘点点头,便往后厨去了,再端面上来时多配了一小碟酸渍萝卜。

她在腰间围裙上擦净手,对上喻子期投来的目光笑声解释:“会这么点的那个女孩子,喜欢吃这个。”

“谢谢。”

喻子期垂眸,视线落在面前再普通不过的木桌,还保留上世纪风格红绿印花的宽碗,没来由地笑了。

她提起的只言片语,他依迹找寻再一一复刻,就似乎,之前的分别也被缩短了距离。

老板娘又怎么会猜不到喻子期的目的,也不催促他,任由他吃完在店里坐着。

这一坐,就坐到天光黯淡,陆续几辆中巴和考斯特驶入院子,喻子期留意着,和老板娘打过招呼,起身走到店门外。

路上来往不止,扬起尘雾模糊得人的视野退化成老式摄像头的画面感,招待所院子里架了挑高的灯,人影憧憧间,他却一眼望见她从车上踏下来,被温差兜头扑住,捂着脸呼出绵绵雾气。

喻子期没见过颜予今天这样的穿扮。

他们有许多年没在冬天见过面,何况鹭城也不冷成这样。

长卷发扎成蓬松丸子,鬓边散下几缕弯绕碎发,本就巴掌大的脸被鼓囊的耳罩和羽绒服的大毛领一衬,愈发显得小。

她裹了件长及脚踝的米白羽绒,镀着暖黄灯光,凭白多生出几分温柔。

等缓过劲儿来,颜予转过身,从车上抱下一个小孩,小孩埋在她的肩头像是撒着什么娇。她不知说了什么,小孩雀跃地上下窜,颜予有些稳不住重心,幸好路过卸道具的人扶了把,再然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逐渐消失在往里屋的方向。

他隔着喧嚣,沉默地观望。

事实上,喻子期许久都陷入在回想里,翻找那些与她相关的过去。

不论曾经或现在,很少有人会用温柔这个词来形容颜予,读书时旁人提起她总是一句薄情难接近,喻子期却暗自想,分明是这些人只能窥见浮于表面的东西。

他见过她装睡到放学后许久,不过是为了帮班里被排挤欺负的贫困生一起打扫的缄默。

也见过她在误入歧途的朋友回头找来的时候,口里说是活该,背过身又给收拾烂摊子的红眼眶。

更是见过她许多次心软善良,下雨天给路边收摊的老人撑伞,过节在广场买下很多气球为了让挨冻的孩子能回家。

这怎么会是薄情的人呢。

只不过有些情感藏得太深太隐秘,宛如掘井,没人知晓什么样的经历才垒成如此坚硬的地表。

要等来某个人,坚信这之下藏有珍宝的某个人,破开来,铲除防备,再挖去不安,层层叠叠向下,连同过往的痛楚也一并拔掉。

喻子期能察觉颜予温柔地越来越外化,印证着她似乎日渐被治愈或是自愈,尽管他从来不明确地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伤口。

直到今夜。

他好像意外撞破了她不曾说过的隐秘边界——

喻子期其实就在院外,躲身在转角暗处里,只是几米之隔,他将她看得分明。

路灯笼下一处锥形光影,簌簌尘埃盘旋缭绕在其中,莫名像是一场会浇湿她的雨。颜予僵直在这场无形暴雨里,任由神志出走了,眉头却还是下意识紧蹙着。

她失魂落魄地用指尖触摸自己的脸颊和眼眶。

颜予没有哭,但喻子期有一种直觉,她心里其实已经决堤了。

他跟随她去了声音的源头,一个只有肇事者缺席的荒唐现场。

颜予在几米之外停顿住脚步,像下了什么决心,迈步过去。

她上前拥抱被吓得止不住哭闹的小孩,轻声细语地哄,把遍体鳞伤的女人拉到角落,劝说着要上医院检查伤势。

“调解”的邻里走上前,说夫妻过日子哪能没有矛盾,你男人都是一时气上头而已,过两天都会好的。

喻子期从未见过颜予用那么大的声量和人说话。

“矛盾?上头?这叫家暴啊!你们以为自己当了和事佬就是好人吗?痛不在我们身上当然可以轻易说过两天会好这种话了,那她呢?她就应该一次次承受痛苦吗?孩子哭着问我妈妈会不会死掉,这些话难道也是听不见的吗?!”

说到句末,音色染上无法抑制的哭腔。

对方回答不了这些问题,悻悻退开。

颜予紧抿双唇,小喘着气,过了几秒,似乎平复是徒劳,她独自背过身。

女人鼻青脸肿,自始至终未曾开口,这时走过去揽住了颜予,哑着仍有血痰的嗓子讲一口别扭普通话:“妹妹别伤心。”

自己疼得说不出话,却来开口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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