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在休息站停了两次,吉普车最后停在荒野附近一处类似营地的地方。
颜予摇下车窗,探出头环视,近处植被不远就是白色联排木屋,远眺可见漫天黄沙连着将落残阳。
她回身问他:“我们到了?”
“到了。”
喻子期下车,从后备箱取出装得满当的背包,一手拎上后座的食物,另一手牵过她往木屋走。
行至门口,颜予看见悬挂的木纹招牌,上面简陋刻着沙漠露营俱乐部几个字。
在前台确认过预约,又签好注意事项协议,接待的女生喊来一个小麦肤色的高大男人送他们到沙漠深处去,没有开他们来时的车,换乘抓力更强的沙漠越野。
男人话很少,上车后向他们介绍起情况:“到你们晚上过夜的地方还要半个小时,帐篷营火都会有人准备好,沿路风景不错,想拍照的话可以随时喊我停车。”
后座两人应声,颜予从袋子里翻出瓶气泡水,倾身放在男人右侧的杯架,男人挪眼看过来,略意外地说了声谢谢,她忙摆手说是辛苦他才对。
起初一段路还隔三差五可见灌木草丛,越往深走,满目只余下苍茫不见边际的沙丘,落日倾泻下一熔岩浆似的橘灿,被风带着一扬,流淌成澄黄的碎金来。
许是这一路有第三人,他们聊得并不多,喻子期坐姿很正,颜予半侧着身,她面朝窗,后脑勺恰能枕在他肩上。
颜予赏了会儿天边被笔触涂抹开的流心蛋黄,仰头和喻子期咬耳朵:“我们像不像香蕉呀?”
“嗯?”喻子期扬眉,语气明显是困惑不已。
“就这样...”她将手掌举起,左手笔直,右手拗出弧度,然后指尖轻轻抵在一起,“我们这么坐,香蕉也是这是这么长,只不过它们抵在一起的地方有个柄对吧?”
话音落下几秒,喻子期没回答。
颜予想,她可能是说了个过于冷的笑话。
不多时,身后的胸膛缓慢低沉地起伏振动,她在汽车轰鸣声里辨出他沉声低笑,旋即头顶也多出一种分量。
颜予抬手摸,是晃荡的半瓶水,被他手扶着,斜放在两人脑袋上。
“不是柄吗?长出来了。”他假作正经。
颜予笑骂了声幼稚,任由他再追问究竟是谁起的头,扭过脸,不肯搭理。
她左耳和他右耳之间被一条细长的索尼耳机线相连,勃良第红色,甫一看去,让人怀疑是月老不甚遗落了系在情人间的绳结。
听筒里正播放到BrunoMajor的《Nothing》。
Butthere'snothing/Likedoingnothing/
颜予在眼下境况里深有体会。
人类时常沦陷在一切炙热的吸引力里,以至于多数人走入某种误区,好像只有足够闪耀有趣的灵魂才值得被拥抱。
然而事实也许并非如此。
生命会给予你特殊的那个人,愿意拥抱你灰头土脸的丧气,倾听你毫无意义的胡思乱想,哪怕陪你荒废也乐此不疲。
颜予视线落向窗外。
喻子期却垂眼看她。
她融在那样高饱和度的暖色调里,脸颊上几不可见的绒毛泛出浅淡金色,眼睫是翩跹的,微启的唇饱满潋滟。
他衍生联想到生机和硕果这样的字眼,又想到此行缘由,竟然萌生一瞬荒唐的念头。
喻子期暗笑自己,很快作罢。
-
不稍太久,越野车停在扎营地,男人和他们约好次日回程时间,旋即动身折返。
营地区域内零星散布十来顶防风帐篷,彼此间以厚重铁索做加固,因而间隔并不遥远。
喻子期循编号找到他们今夜的住处,拉开拉链,两人归置好东西,并肩在门边坐下。
这时缎蓝的夜已然压了大半,日头藏身在极远沙丘之后,残存的微光挣扎了片刻,湮灭在晚空里。
憋了整路的问题,颜予终于找到时机问出:“怎么突然想要来沙漠里了?”
喻子期掐了下她的脸,反将问题抛了回去:“你说是为什么。”
颜予怔然,眯眼思索后,趴在他膝头,笑意狡黠:“低配撒哈拉吗?”
他嗯了声,算是承认了。
她继而揶揄自己:“我妈总说,就是这些书看太多,才会把我养成小情小爱心又野的矛盾体。”
某种程度,学生时期的颜予和喻子期都不是多用功的人,他们分心在很多事情上,看闲书是其中之一。
从马尔克斯和昆德拉,到芥川龙之介和三岛由纪夫,甚至那些被戏称为少女读物的张爱玲和三毛,喻子期同样照读不误,颜予曾问他,是自己想看还是迁就着陪她一起?
喻子期回说,阅读不分性别,表达也没有优劣高低,女性视角里他没能体会过的情绪反而很可贵。
彼时他们坐在江边一树盛放的紫荆花下进行这段对答,坠落花瓣的颜色像是梅子熟透,流连过她鼻尖,和相近色调的唇,喻子期余光瞥见它落进颜予锁骨和领口的间隙里,又伴随她仰躺的动作彻底消失。
颜予像是心血来潮,感慨说:“鹭城有山,有湖,也有海,听说十几年前还下过雪,但沙漠不可能有吧?以后能找机会走一趟撒哈拉就好了。”
喻子期难以说清自己如何会记得这样细碎的片段,也不曾问过她是否已经踏足别的沙漠,只是在做攻略看见这两个字时,下意识地觉得,他们应该来。
这段记忆引发关于过去的回想。
也不可避免涉及,潜藏在青涩里隐秘的欲/望。
“我们第一次看电影,就是《布拉格之恋》的时候......我,有反应。”喻子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网易云有《Nothing》这首歌,很温柔也适合夜晚,热评将歌名译为别无所求,我个人蛮喜欢的。
有时间不妨看眼歌词叭笔力不足以写出的感染力就音乐补足给大家=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