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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予从来不知道,指尖毛细血管的感知竟然能那么强烈。
喻子期说话时,食指拇指揉搓着她左手的尾指,因练琴受力的指腹仍有薄茧,他就弄着那一点地方反复刺激。
红晕染过指节,酥麻的感受藤蔓似的一路攀爬到心脏,于是她看向他的视野也氲得有胶片感,那一眸被春水吹皱的了湖倏地波澜尽显。
贴近,亲吻,以及再后来的一切都发生得顺理成章。
密闭的逼仄空间里,彼此衣衫完整。
游离神思之外有时远时近的喧闹人声,对方克制压抑的喘息就缠绵在耳畔,他贴向她颈侧,微湿的,因他落下的气息和吻瑟缩,战栗,又生出和樱花同样的红粉。
帐篷上面有一孔特意留出的透明板。
颜予在某个时刻,无法自控地蜷了手脚,修长脖颈微仰的,恰好能透过它,望见暗色天鹅绒类似的深空里撒落碎钻。
她知道画幅之外还有不尽星辰。
十几岁的颜予一定没猜到,她十几年后依旧没去过撒哈拉,但没那么重要了,她已经提前得到那份憧憬背后蕴含的馈赠——
一位名字足以等同于撒哈拉含义的先生。
再入夜些,有人支起篝火和烧烤。
颜予和喻子期消耗完体力还没整补,当然要参与,两人出了帐篷走向篝火。他们落座时,篝火附近已经围坐不少人,有同他们一样的情侣,有假期自驾而来的一家三口,也有外拍取景的vloger。
荒漠之中简易烤出的晚餐仅是能饱腹,距离美味可谓千差万里,幸好大家都是来体验的,对这些要求并不严苛,相比之下,饭后闲聊反而更像重头戏了。
隔壁帐篷的夫妻有个和赵却云同龄的女儿,在四周跑动不停,跑累了就一拍屁股在原地坐下,用矿泉水浇湿沙子,捏歪七扭八的城堡。
经过这几天相处,喻子期和赵却云也玩得不错,但令人奇怪的是,他对颜予有一种仅次于赵葭桔的依赖,这一度让喻子期困惑。今晚的小女孩也不例外,没多久便敢往颜予身上扑腾。
喻子期打趣:“我以前从不知道你孩子缘居然有这么好。”
“这我没法回答你,我自己都不明白。”颜予很无奈。
“也许看脸?”
“那演员们按理来说岂不是应该更招人爱?”颜予在相貌上常得夸赞,但她不至于当自己是扛得住高清摄影机镜头的人。
“不,孩子们能看见的不止皮相骨相。”喻子期说的很像胡诌,偏又态度端正,用探究严肃命题的口吻说话。
“人类的内心表现是有气息的,善意是磁力,恶念是推拒,所以我们偶尔会有想靠近一些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无法彻底相交的情况,对吗?”
颜予想了片刻,点头。
“因为身体比大脑先感受到了那种和表象并不相符的负面。”喻子期在她头上揉了揉,“他们喜欢你,一定因为你是特别特别好的存在。”
颜予哑然失笑,半天挤出一句:“你对我的滤镜有城墙那么厚!”
喻子期笑着并不同她争辩。
沉寂的空档有风声作伴,颜予眼神移向不远处玩沙的女孩,眼睑半耷着,乍一看是发呆,细察又觉得她是陷在某种思绪里。
喻子期很轻地,一下一下,规律捋压她被风扰得杂乱的发丝,片刻后颜予再次开口时,他听出声音里明显低下几个音阶。
“也许是别人家的孩子也有关系。”
她说话时没有抬眼:“假如是我自己的小孩,反而建立不起这么好的亲子关系也是可能的。”
“为什么?”
“我总觉得自己未必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母亲。自我认知是没有滤镜可言的,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我自己性格里的缺陷到底有多少了,这些缺陷究竟能不能修好,又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呢?没有人知道。”
颜予往前倾,双手环膝,很乖地把下巴抵在膝盖上。
脱离他置于脑后的手掌,发丝又张扬的漫开了,掩映住她大半脸庞,只在间隙中,喻子期看见她因篝火盛衰而反复明暗的轮廓,在这个时刻她充斥着浓重的落寞。
一种尽管俗气但贴切的形容,叫无法被拥抱的咫尺。
她用全然不设防的姿态在他面前剖析,喻子期觉得自己一瞬间被丢进盐水里,心泡得发胀,细细密密的酸涩和痛感都穿透气孔涌进来,封满喉咙让人说不出打断的话。
即使安慰也不行。
颜予径自往下说:“我怕我因为自己缺失而想弥补给他,让他背负一份喘不过气的爱和期待;也怕正因为自己缺失而没有办法给他,害他对世界有了错误的感知,将自私凉薄当作人的本性,难以学会爱他人和世界。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都很糟糕。”
她转过头看他,睫毛不如平常根根分明,有些许被露气打湿的样子。
他抬手伸过去,顺着她眼睑温柔地抚了一下。
“你看,理智有时候就很讨厌啊,把最坏的结果都呈现出来,还让人怎么有勇气呢。”颜予叹了口气。
“但你比别人容易规避错误。”喻子期说,“知道前方是悬崖的人才会时刻小心,而不知道的人只管莽撞往前冲,多数连悬崖勒马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对视半晌,没有视线闪躲。
颜予身上笼罩的那层没有实感的屏障似乎悄然淡化,她笑了笑,说:“你有说服我一点点,感觉被安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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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温差大,不至深夜已经凉得彻底,众人没有在寒风里生扛,各自回帐篷休息。
合衣在保温睡袋里过夜,是颇新奇的体验,没有手机电脑干扰,他们低声聊些什么竟也迅速入眠了。
颜予再睁眼时,险些因为身受束缚以为自己被鬼压床,窥见透明板外隐约显现的天光,才恍然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西北日出晚,她瞥了眼手机,将近八点。
颜予坐起身,从睡袋里钻出来,喻子期察觉到动静,此时逐渐转醒,他问她几点,于是她凑过去把手机屏幕举在眼前给他看。
喻子期挪动几下,坐直,皱巴巴的睡袋包裹住男人平日看来宽阔有力的肩膀和修长身躯,只有顶着一头乱发的脑袋露在外面,有几分滑稽的可爱。
他见她脸上笑意有几分“慈爱”,感觉莫名其妙:“笑什么?”
话没说完,颜予已经扑过来,压在他睡袋上,趁毫无防备对着他脑袋就是一顿猛搓,喻子期下意识要闪避:“趁人之危是不是?”
“就是又怎么样呢。”
他暂时无法动弹,颜予便嚣张坏了,左手勾住脖颈,右手使劲儿作乱,可她却忽略一件事——喻子期禁锢也只是暂时,天生的力量优劣注定她无法成为常胜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