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帮不上太大忙,自然也明白,绝对不能给姐姐添麻烦。
两个小豆丁懂事地道别说“再见”,才蹬蹬蹬稳当地走了。
林梅把那母鸡尸体放到热水里,一边拔着大毛一边笑:“彤彤啊,你的弟妹是真的太听话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教的。”
十二岁·林彤:“……”话说,我一直认为,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那是暄暄和曦曦自己乖得很,不用我教。再说,愿愿不也听话着吗,又文静又乖巧,不像暄暄曦曦,总是闹腾。”
林彤抹了把脸,也跟着笑。
给两个长辈都分别端了小凳子,自己也要了个,坐在盆边开始拔鸡毛。
大鸡毛好除,小鸡毛却是麻烦得很,得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地钳,还要除鸡脖子上可能存在的淋巴结,清理内脏,脏活多着呢。
林太姥姥也伸手拿了一只鸡,利落地动手钳起来。
三个人在一起,边聊边忙,倒也不显得无趣,特别是林彤本就是个机灵活泼的人,找起话题来那叫一个轻轻松松,说完了愿愿、暄暄和曦曦,又说起了最近送礼的事情。
“还别说,最近队员们好像突然热切了不少,还有不少嫂子们过来搭把手,感觉干活都轻松了不少。”
林梅从鸡肚子里掏出肠子,又用剪子剪开,脏东西全弄下来放到旁边的垃圾里,而后弄了一盆干净的冷水清洗。
“你以为人家那是对你好?”林太姥姥眯眼瞧她一眼,把拽出来的淋巴结扔掉,才慢悠悠道,“那是看彤彤的面子。”
林梅到底是嫁出去的媳妇,还在怀孕的时候死了丈夫,在当地被看成不详,虽说现在不提倡讲究这个,但相信的人还是不少,林奶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因此,大队队员们虽有些同情,却大多数时候能避开便避开,生怕沾染了晦气,影响运气变倒霉。
但现在不同,队员们交好的是林彤,承的是林彤的情,而林梅身上挂着的,可是“林彤姑奶奶”的身份,可不就上赶着帮点忙,还点人情么。
林梅:“……”这就很扎心了。
“太姥姥这话倒是严重了,其实不还是因为姑奶奶人好?”林彤钳着鸡毛,插了一句,“不过姑奶奶,你有什么打算吗,真准备就这么一直下地?”
林梅有些疑惑:“啥打算?不下地还能干嘛?”
林太姥姥的眼底却是闪过精光,手下动作不停,看了林彤一眼。
林彤平静地笑,轻松得像是说着玩笑话:“我不是想着,姑奶奶到底是初中毕业,每天下地不是太浪费之前学的知识了?”
认字的队员们还是蛮少的,能上到初中毕业的,更是寥寥无几。
“大队小学早就不差人,而且当时也说了,招的老师主要还是知青。再说,我还得要照顾愿愿和妈,能在大队赚点工分都不错了,那是大队长他们帮衬着。”
林梅叹气。
她是嫁出去的,户口也转了出去,花了老大功夫才带着愿愿转了回来。现在不仅能赚工分,不趁手时候大队还能借点粮周转,已经是极好的了。
大队里也不是只有下地一种活计啊。
有正式编制不容易,一个萝卜一个坑,但其他需要文化的工作还是不少,比如说……记分员之类,每天也是满工分十公分呢,轻松得很,平日不下地也就帮着去写写字什么。
她之前和林芳芳闲聊的时候可是知道,初中毕业的芳芳姐,在大队里做记分员只是周转,还是想往城里使劲的,即使是个临时工,也要比地里刨食强。
不过这个急不来,还得要慢慢筹划。
林彤掩下了眼底的深思,抬眼又是巧笑倩然,“姑奶奶说得对,是我想当然了。对了,这三只鸡一起杀了,不是很容易坏掉?”
现在虽然不热,但也是春天到了,温度不低。
“没事,炖半只,剩下的用盐腌制起来,留着慢慢吃。”林梅解释。
三个人齐心协力,很快处理好了这三只鸡。林梅选了其中一只,把鸡腿和鸡翅膀都剁了下来,又切了三分之一的鸡胸脯,这才将剩下的和另外两只用盐腌了。
被切碎的鸡肉,放进陶罐里,加了油、盐各种佐料,小火慢慢煨着,明儿早也就差不多熟透了。
……
“明天有事不?”
谢家,昏暗的油灯下,谢大队长坐在桌边,面色有些严肃。
谢明城还是那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怎么啦,爹,爸!”
这个时候,谢二哥和谢三哥都已经休息了,桌子边坐着的,只有谢为民、赵英以及赵明诚三人。
一看到小儿子这坐没坐相,没个正形的态度,谢为民就觉得火气从脚底下往上冒,偏偏又没法真做点什么。
嘴上教训吧,这孩子脸皮厚得和城墙似的;真要上手打吧,一是舍不得,二是也打不着这滑溜得像鱼似的半大青年,儿子虽然不还手,但跑得快啊,追不上!
看谢为民这憋气把自己差点没憋个好歹出来的没用样子,赵英忍不住心中生出点无力感,没好气道:“得了,我来说。”
谢为民:“……”谢大队长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到底是保住了大队长的面子。
谢明城看他一眼,又看赵校长一眼,喜滋滋地凑了过去,甜甜蜜蜜喊:“妈,怎么了,你说。能帮上忙我一定帮,上刀山下火海你一句话的事儿!”
他可是知道,他妈最疼他了,平时手头上也松,指缝里露出来的好处那都是够够的!
“还是三妮那边,”赵英叹了口气,又拨亮了油灯,“明天就是林老太批-斗结束准备下放的日子,三妮这几天收拾了东西,就等着送过去了。”
“你看看人家三妮,再看看你!”听到这里,谢为民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小儿子,气得喘粗气。
要是他小儿子能有人家三妮半点懂事就好了,白白多吃了几年的饭,高个子简直是白长了!
且不说干活多利索,人家还孝顺体贴着呢,林家那边的事情请人帮忙是弄得清清楚楚,这两天还在合计租出去房子的事儿。
东西收拾好了,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也不抱怨一声,自个儿安排好了一切事情,还不忘记稍微帮衬着林奶她们,惦记着血缘情谊。
有担当,有原则,正是谢为民最欣赏的那种人。
三妮可才十二岁呢!
“哎哎哎,您说的对!三妮是个好姑娘,孝顺着呢!”谢明城眨眨眼,连忙搭台阶应和着,眼神中却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孝顺?
他可是觉着,这林三妮林彤,大白兔奶糖姑娘,不是孝顺,而是机智着呢。
之前在田地里碰着过一次,也只记得那姑娘娇娇小小的,生得可爱,且一双眼睛明亮得很,就是看着有点木木呆呆的。
现在看来,这哪里是木木呆呆哦,人家那叫一个深藏不露,整个大队里就没有比这位更聪明的姑娘了,一环套一环,那叫一个滴水不漏。
就说最近的这接连几件事吧,好处没少得,还几乎得了所有人的支持,就连他这个老古板爸,对她也是赞不绝口。
他甚至怀疑,说不准这举报的信,就是三妮自个儿写的,不然怎么就这么巧,干干净净成了最后的大赢家?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两个字运气,能够解释得了的。
心中绕了无数个弯,谢明城的脸上还是挂着甜甜蜜蜜的笑容,这人嘛,就是难得糊涂,再说他们谢家也确实从中得了不少便宜,何必想得太深?
“所以,爸,妈,你们这是要……”谢明城收了收胡思乱想,笑着看他们。
“最近太忙了,学校和大队部这边实在抽不开身,咱们家也就你一个闲人,所以这不是要麻烦你走一趟,帮忙背点东西之类,毕竟人家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啥事都不方便。”
赵英故意瞅小儿子一眼。
谢明城乐呵呵地应了:“哎,绝对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大白兔奶糖姑娘……哦不,是林三妮林彤,给好好带回来。”
赵英白了他一眼,有些无奈。
除了年岁,还真不一定是谁照顾谁,人家三妮无论是怎么看,都比自家这小儿子要靠谱得多,也就是年龄和性别吃亏了点。
“得嘞,那就交给你了。”不过,赵英也知道,自家小儿子虽然平日里看来没个正形,总是嬉皮笑脸的,但真遇着什么事,还是挺值得信赖,知道轻重是非。
她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并一些碎票子,加上几张粮票糖票,一齐递给了小儿子:“拿着,一起走的时候机灵着点,多照顾照顾。”
谢明城接过了钱票,乖巧地眨眨眼:“妈,您还不知道我吗,大队顶顶的机灵人,你儿子多聪明啊,那都是像您,青出于蓝!”
“还有一件事别忘了,明天是林三寄钱票回来的日子,你带三妮顺便去一趟邮局,记得带上大队证明和户口本。”谢为民提醒道。
谢明城一口答了:“明白!爸,你就放心吧!”
朦胧的油灯灯光打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更显五官精致异常,少年黑曜石一般澄澈明亮的黑瞳,英气中略带几分文雅之气,搭上额头上一缕调皮的小卷毛,笑起来清清爽爽。
……
黎明,天色朦胧。
初春的清晨,芳草如云。北山脚的稻草屋里,弥漫着淡淡的勾人香味,让人忍不住自然口水分泌,馋味被勾引。
林彤推开门,到外面的水池边刷牙洗脸,洗了冷水脸之后,才慢慢清醒过来。
“三妮醒啦。”林梅已经起了,正在剁菜喂鸡。
六只鸡,杀了三只,还剩下三只,每天剁起食来轻松不少。
“姑奶奶早上好啊!”林彤脆生生应了,也蹲下来搭了把手。
林太姥姥在厨房那边忙活,早上做的是玉米糊糊,昨晚熬的鸡汤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