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清和感觉自己这不是在教徒弟,而是多了一条软乎乎的小尾巴,身上的伤才好了些便一声不吭地跟着她团团转,一见着她侧头瞧来就立刻弯着凤眸傻乎乎地笑,浅棕色的瞳孔中闪烁着点点碎光,满满倒映出来的都是女人的纤瘦的身影。
顾寄欢虽与前面几个一样地生了双漂亮艳丽的凤眸,但她眼睛的轮廓要稍圆稍柔和一些,突然被吓到的时候会下意识睁大许多,呆呆愣愣的,眸子湿漉漉着看着祁清和,让人总能联想到没断奶的幼崽,而忽视她偏艳丽的容貌。
女人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指尖的烟斗慢悠悠地转了转,火红的流苏随之轻轻摇曳。祁清和侧头去吐出了一口白雾,缥缈缭绕的烟在半空中散开,微微遮掩住了她的半张脸。
她仍旧穿着那身宽松的灰袍,用灰蓝色的宫绦系着,这会儿懒洋洋地翘着腿倚在桌边,好似没有骨头一样。突然的,女人仰着头低叹一声,伸出手去将一旁站着给她贴心地又是倒茶又是捏肩的蠢崽子一把拉进了自己怀里,有些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瞧着头上都快冒烟的红脸姑娘,止不住地低笑。
“小祖宗,知道你能干,且好生休憩一会儿罢,若是身上伤口又疼了,倒叫为师心痛。”
脸上骤然升腾出滚烫的温度,顾寄欢睁大了些眸子,被女人揽着坐在她怀里,那温热的指尖放在她腰上,让她觉得自己身子都瞬间僵了,一动也不敢动。
好一会儿,她才通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小声嗫嚅着解释:“我……徒、徒儿伤口不、不疼。”
女人偏头吸了口烟斗,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抬手戳了戳姑娘脸上好不容易被养出来的肉,也正正经经的板着脸点了点头:“是,乖徒儿的伤口不疼,是为师的心疼了。”
心、心疼。
顾寄欢愣愣地看着她流转着潋滟波光的眸子,眼帘不觉颤了颤,一时间都分不清此时究竟是何感觉,只有些无措地看着祁清和,下意识动了动身子,结果被眼疾手快的女人随手拍了下腰窝。
“坐好,别乱动,跌下去有你疼的。”
祁清和看着她唇边不知不觉地弯起的些许弧度,眸色稍稍软了软,实在败给了兔子姑娘亮晶晶的眼睛,有些不自在地瞧了瞧自己的宝贝烟斗,顺着烟斗的方向偏过头去看了看外边的风景。
风和日丽,是个好天气。
女人心中想着,又百般无聊地将视线从外面看厌了的景色上移至了怀中的小徒弟身上,想了想,取出一小盒子的点心来递给她吃着玩儿,都是用含有灵气的食材做成的,对顾寄欢伤口的恢复也有帮助。
“谢、谢谢师父。”
姑娘红着脸,垂着脑袋小心接过来了。
祁清和微挑眉梢,拖着尾音应下了,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孩子没出门,今早从床上起身时也只将发丝松松着扎着披在背后,这会儿倒是便宜了女人,让她满意地收回了手。
非常柔顺,手感极好。
祁清和转了转自己的烟斗,决定还是要跟胆怯内敛的小徒弟谈谈心才行。
女人轻轻咳了咳,清了清嗓子。
怀中抱着点心吃得认真的姑娘闻声后指尖一抖,呆呆抬眸看向了她,像只突然被吓到了的小松鼠,抱着自己的栗子浑身一颤,嘴边还有些点心屑子。
祁清和:“……你接着吃。”
她扶了扶额,摸出自己的帕子来给姑娘擦了擦嘴角,然后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脑瓜子,将顾寄欢的脑袋又按下去了。
“在师父面前不用这么拘束,你是我的徒儿,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女人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慢慢地与她说着。
“我喜欢你,所以收你为徒,并没有其他心思。你且安心随着我修炼便是,我收下你,自然会对你负责、会认真教好你。”
祁清和倚在桌边,缓缓地抬手抚着她的发,定定看向了垂着脑袋的姑娘:“我从前是个散修,整日里飘来飘去的没个定所,身边亦没有旁人。如今有了徒儿,自是希望你能与我亲热些。”
“你当我是寂寞了也好,无聊了也罢,只要记住两句话就行。”
女人伸手去轻轻捏住了顾寄欢的下颚,强硬却不失温柔地迫使她的脑袋抬了起来,收敛起平日里的散漫慵懒,认真地看着姑娘通红的溢满水雾的眸子:
“你无需做旁的事来讨好我,你只需要坐在这儿叫我看见,便足以让我高兴欢喜了。”
“师父不会抛弃、伤害你,所以你可以像别人家弟子的模样来放肆地对着我撒撒娇、软声说说好话,师父也自会帮着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祁清和微微垂下了眼帘,伸出指尖去低叹着给怀里的姑娘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纵容着满心委屈又欢喜的姑娘搂着她的脖子释放那些被压抑了太久的伤痛,只安静地抚着她的背脊,无声地安慰着她。
“小哭包。”
女人含笑戏谑道。
顾寄欢趴在她的肩上埋了埋头,身子不住地颤着。她死死咬着唇,却仍然隐约有几声无法被压抑隐忍住的哭泣声自她的喉咙中传出,随着她眼眶中不断涌出的泪水,一同无形地诉说着曾经遭遇过的痛苦。
“……师父。”
姑娘含着哭腔低低地唤。
“师父在。”
祁清和温声应了,像哄着孩子一样地给她哼曲子。
“师父在,别怕了。”
女人如此柔声道。
顾寄欢抬眸,用发花模糊的视线静静地看着她。她的鼻腔中都是酸苦的气息,咽喉里一片涩然。她的身子仍在不住地颤着,脑海中早已分不清此刻的情绪为何。
怎么……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呢?
姑娘眼睫微动,水珠便自上垂落。
她的生命,卑微低贱,从不受人正眼看待。
资质让她沦入泥浆,容貌使她罪加一等。
为什么……还会有这样一个人愿意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女人的视线陡然投来,顾寄欢下意识狼狈避开,不敢与她对视。
姑娘又趴到她的肩上去了。
祁清和微微一怔,随即抿唇失笑,很是耐心地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垂下眸子漫不经心地吸了口烟,然后转头对着窗外的风景,缓缓吐出了白雾。
等姑娘逐渐平息下来,女人都已经似睡非睡地半阖上了眸子。察觉到顾寄欢投来的湿漉漉的目光后才懒洋洋地睁开了些,歪着脑袋看了看她红通通的眸子,陡然噗嗤被逗笑了。
“好徒儿,你莫不是个兔子精变的?”
顾寄欢:……
顾寄欢闷声抱着她的脖子不放手,埋下脑袋去不看她了。
“……不是。”
姑娘小声辩驳。
祁清和长长地哦了声,也不再闹她,含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可要去寻仇,做个了结?”
女人眯了眯眸:“一群不长眼的敢欺负我徒儿,若是你想,为师这就去把他们杀了给你泄愤。”
她之前为了给顾寄欢疗伤而杀了几个曾经欺辱过这孩子的人,倒还有些一时间没来得及收拾。
顾寄欢悄悄露出一只眼睛来看她,眼眶中仍含着水雾,但好看的凤眸却是弯了弯。
原来被人护着是这种感觉。
她默默摇了摇头:“师父将徒儿从乱葬岗救起来,便是给了徒儿新生。”
“前尘散尽,徒儿日后不想再看见他们了。”
更何况,她也不愿给祁清和添麻烦。
“如此也好。”
祁清和看了看她,也瞧出了小姑娘的心思,但没有点破,只顺着她的话应下了:“太过执着于过去,对修行无益。你若当真能放下,倒是一件好事。”
顾寄欢重重点了点头。
女人弯唇拍了下她的脑袋,满意地把玩着指尖的烟斗。
那日的一番话过后,祁清和明显感觉自己新收的小徒弟变了。
她变得……更加黏糊了。
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她在一起,一直敬慕而依恋地看着她,若是祁清和朝着她看去,就立马扬出一个大大笑容来,身后无形的尾巴都欢快得直摇。
祁清和:这……
这还能怎样,舍不得骂不舍得打,只能愈发宠着了。
若不是顾寄欢生性羞怯、胆子也极小,否则怕是连沐浴入睡这样的事儿也想黏在祁清和身后。
她身上的伤一直养了有近一个月,祁清和每日都会为她把脉、炼制丹药,等筋脉和骨髓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开始用灵药泡澡沐浴,借此来洗涤排出身体中的杂质。
顾寄欢躯体上的那些伤疤也在每日不落的药浴中慢慢褪去,只剩下浅淡的新肉颜色,等再长一长,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祁清和为了让她静心养伤,直接包下了此处客栈的上品客房。
在这段时日中,她也开始慢慢教导起顾寄欢,给了顾寄欢一本只有五灵根才可以修炼的混元秘籍。也是考虑着姑娘身上有伤,不能太过费神,她将那本秘籍中的内容一字一字地映入玉简中,让顾寄欢将玉简贴在额头上,就能直接用神识浏览查看。
这样既能锻炼温养她的神魂,也省去了笔墨,还更容易记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玉简的价格实在昂贵。
一个玉简便要一千上品灵石,落木阁这种小宗门中也只有太上长老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