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经过市政厅附近的花市,路雯菲总会停下来买一束花。
花市上最多的种类是帚石楠,花期一到,紫色和桃色的花丛便会布满奥斯陆的大街小巷。每天午后,看到路雯菲摇动轮椅沿着石径而来,卖花的老人都会拿报纸包好一束帚石楠,从玻璃门内递给她。
“Liffey,今天过得怎么样?”
“谢谢您,一切都好。”
路雯菲不太会挪威语,接过老奶奶递来的花,用英语和老奶奶打招呼。
本来准备抱着花直接回家,她想了想,还是移开了盖在膝前的毛毯,对着花店主人露出笑容:“奶奶,你看。”
毛毯底下不再空空荡荡,多了两只纯黑色碳纤制成的大腿关节。
看到路雯菲身上的变化,花店主人睁大了眼睛。
“Liffey,上帝保佑,你真的做到了!”
老奶奶蹒跚着走出玻璃门,手中还拿着两束鲜嫩欲滴的铃兰花。她缓缓弯下腰,将浅白的小花插上了小女孩的发梢。
在Liffey坐着轮椅来买花的第一天,她就从交谈中听到了许多关于这个女孩的故事。Liffey是和哥哥一起移居的奥斯陆,哥哥正在UIO攻读博士学位,Liffey则是接受了当地一家科研机构的资助,来做新型仿生假肢技术的志愿者。
Liffey和她的哥哥都是很善良的年轻人,因为知道自己独居生活腿脚不便,她几乎每天都会来花店惠顾。周末的时候兄妹俩一起出门散心,也经常过来陪自己聊天,顺便帮忙打打下手。
摸了摸发梢的小花,路雯菲笑着抬起手臂,给了面前佝偻着腰的老人一个拥抱。
捧着帚石楠回到家,将花束插进花瓶,路雯菲马上摇着轮椅来到了家门口,等待着哥哥从学校回来。
她完全无法按耐住心中的激动,一直在轮椅上坐立不安,每隔几分钟就要打开手机看一下时间。
今天在实验室里,她终于站起来了。
当着所有科研人员的面,她扶着两侧的复健扶手,迈出了装上假肢的第一步。
双脚踩在实地上的那一瞬间,她感到胸腔内有什么东西苏醒了过来,像羽毛一样,轻轻抚过她的心脏。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和大腿连接在一起的假肢很轻巧,灵活性也非常高。随着金属脚板接触到地面,仿生自动编程模式也同时运作,捕捉到身体主人的下一步动作,感应器开始即时调整行走的运动支撑力和角度。
实验获得了初步成功,研究团队的负责人开始带头鼓起掌来。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路雯菲听到有人喊:“Liffey,回到家后站起来,给你哥哥一个惊喜吧!”
她无法预知哥哥看到自己站在他面前的反应,但她知道,哥哥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
走廊的脚步声越来愈近,路雯菲屏住呼吸,双手抓紧了轮椅两边的椅把。
只要等哥哥打开门——
静静等待了一会,她听到公寓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们住的公寓用的是密码锁,密码也是哥哥自己设的。
......哥哥应该记的比谁都清楚才对,为什么还要敲门?
刚刚皱起眉,路雯菲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Liffey,你在家吗?请开一下门,路今晚喝多了,我送他回来。”
听出了来人是谁,路雯菲赶紧摇动轮椅,上前打开了公寓门。
公寓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哥哥,另一个是Gareth。
Gareth是神经认知科学院的一名英国助教,和哥哥在一个研究团队工作,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他站在门口,一手扶住哥哥的后背,一手抓着哥哥的胳膊,防止哥哥直接往后倒下去。
看到哥哥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路雯菲往后给两人让出一条道,担忧地开口问:“Gareth,你们今天出去喝酒了?我哥他酒量不是很好。”
Gareth揉了揉太阳穴:“今晚有个同事要回美国,聚会的时候一起喝了点。”
走进家门,路当归一把甩开Gareth的手,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卧室里走。
Gareth大步跟了过去,又一次抓住了路当归的手臂:“路,你不太舒服,我先送你去休息。”
说着,他干脆将路当归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揽着路当归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被搀扶着走进卧室前,路当归低垂的眼皮突然撑起一条小缝,直直盯着身旁揽住自己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