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习习,夜色如水。
挂断手下打来的电话,刑珹放下手机,走进摄影棚,开始拍摄最后一场和男主角的对手戏。
在这场戏中,他所饰演的反派关舟挟持了女主角,将女主绑进了自己的地下室,开始在网上直播自己杀害她的全过程。
男主循着线索找到了关舟的地下室,在阴暗房间里看到了满屋的监控屏幕。监控摄像头遍布自己的学校、工作地点、甚至每天买咖啡的店铺门口。而地下室的墙壁上,则贴满了自己从小到大各个年龄段的照片,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日历,被撕到只剩下最后一页。
男主拿着女主在绑架现场落下的配|枪,在一番紧张刺激的对峙中,成功反杀了反派。
被子弹洞穿眉心,一击毙命,关舟的血喷洒上身后墙面,满墙照片都被溅上了殷红的液体。
拍摄结束,导演喊完“cut”,饰演男主的新人演员连忙放下道具手|枪,和现场的工作人员们一起走上前,查看刑珹的状况。
影片结尾的这场打斗戏,整个过程都是男主与反派之间心理与身体的双重博弈,也是男主单方面展开的复仇,
两名演员都没有用替身,全是亲自上阵。在最后的一个长镜头里,他将饰演关舟的刑珹狠狠撞到墙上,掐着关舟的脖子叙述他曾犯下的一切罪行,逼着他与自己在黑暗中对视。
看到了刑珹脖颈上留下的红痕,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下手太重了。
跟着工作人员一起走过去,这位新人演员想要和刑前辈道个歉。却没想到前辈满身血迹地坐在墙边,抬手挥退了自己和前来搀扶的工作人员,只说想一个人待一会。
围在身旁的人群渐渐散去。
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捂着脖子低咳了几声,刑珹仰头靠在墙壁前,眯起眼,看着吊在头顶的剧组大灯。
入目之处尽是耀眼的光,他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那么一天,被聚光灯这样明晃晃地照着。
远处传来工作人员收拾场地的嘈杂声响,刑珹阖着眼睛,静静感受着灯光洒在身上的温煦。
拍摄时周围的人太多,在被饰演男主的年轻演员掐住脖子时,他突然间呼吸加快,整个人出现了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这种病情濒临发作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却不想让路当归担心。
他想一个人坐在这里,缓一缓,等调整好了,再出去见小医生。
接到刚才那通电话时,留守在七院的刑家人马已经乱成了一团。
手下在电话里告诉他,林家的人在今夜偷偷潜入了七院,带走了住在封闭病房里的邓可欣。
追着林家车辆离开的踪迹一路到山腰,他们没找到那个女孩,却在道路一侧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一具被枪|杀的尸体。
尸体经过警方辨认,是每天负责给邓可欣送三餐的老护工。
老护工是路当归找来的,是个在山下高速公路休息站乞讨了好几年的流浪汉。流浪汉天生智力有问题,每天清晨端着铁碗蹲在上山的路口,一直给路过的车辆磕头,想要讨点饭菜饱腹。
只要有空,小医生都会在上班路上给流浪汉买点面包和盒饭,让他将就着吃一些。后来,看流浪汉实在是可怜,小医生就给他找了个活计,每天给病房里的邓可欣送饭,让自己按天给他付日结,能让他有点钱买东西吃。
他不清楚林家为什么要在离开前,将这名流浪汉shā • rén灭口。
不知道这件事能够瞒多久。
要是小医生听说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感到难过的。
精神状态恢复得差不多,刑珹离开摄影棚,回到了自己在片场的专属休息室。
刚进门,他便看到刑十面色严肃地匆匆走了过来。
攥着手里的电话,刑十压低声音:
“大少,电话里的人自称是林家人,说有事要找你商量。”
从刑十手里拿过电话,刑珹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默不作声地等待着电话里的人开口。
电话里的女人依旧和幼时一般,说话的口吻干脆而又傲慢:“好久不见了,我的未婚夫。”
即使用了变声器,他还是很快就认出了林湘妮的声音。
示意刑十合上休息室的门,刑珹靠上身后的沙发,淡淡开口:“林小姐。”
他知道将邓可欣带走后,林湘妮一定会联系自己,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对刑珹冷静从容的反应有些意外,林湘妮顿了顿,在电话那头接道:
“被你带走的那个女孩,现在在我这里。”
因为今晚的绑架行动,自己手上还平白无故沾了人血。一想起这件事,她心里便隐隐觉得有些晦气。
今晚派去带走女孩的人,都是父亲经营毒|品线路时用的旧心腹,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做事还是太不顾及后果了。
姓邓的女孩被关在精神病院里严加看守,由于是公众场所,外加刑家的人马也在附近蹲点。她一直没办法下手。
她花了很大功夫在七院打点关系,耗费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在住院部成功安插进了几名自己的人马。就在今晚,她派去的人伪装成医院的医生和护工,带着刚拿到手的权限卡和密码,一路上到了封闭病房所在的最顶层。
打开病房的密码锁,几人非常干脆利落,直接从房间里带走了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女孩,准备坐着停在后院的接应车辆直接下山。
没想到刚开着车驶离医院,他们就发现后面多了一个尾巴。
一名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骑着三轮车,紧紧跟在他们的车后,怎么都甩不开。
加足马力开到半山腰,几人发现三轮车突然调转车头,沿着一旁的土路走了捷径,绕到了车辆前方的路口。
中年男人下了三轮,在前方拦下了载着女孩的轿车。
唯一一条下山的路被人为挡住,车辆一时间进退不得。担心刑家的人马会很快追上来,驾驶座上的司机踩下油门,径直朝着拦在路中央的中年男人冲了过去。
几人下车处理尸体时,不知为什么,姓邓的女孩突然起了逃跑的念头。她推开看守自己的人,打开车门,不要命地往山林深处跑。
不过,身形单薄的女孩怎么可能跑得过受过专业训练的打手。女孩刚下车不久,就被自己的人马重新冲上前给抓了回来。
听到被绑在椅子上的女孩又发出了一道声嘶力竭的凄惨尖叫,林湘妮微微皱起眉,用眼神示意身后的手下,让他们赶紧堵上女孩的嘴。
重新拿起电话,她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慢条斯理地开口:
“刑珹,我知道你在查当年的事。我这里有个对你我都好的提议,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将手臂搭上沙发靠背,刑珹施施然出声:“抱歉,并不感兴趣。”
“……”
被自己这位前未婚夫这么堵了一句,林湘妮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面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按耐下心中愠怒,她将语调尽量压得平缓了一些:“刑珹,我俩也算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
“邓可欣现在在我手上,我想你也明白,你最重要的证据已经没有了。”
对方并没有答话,显然也默认了这一点。
“不过,我听说你最近有复出的打算?”
像是提起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林湘妮轻笑了一声,“刑珹啊刑珹,要是让外面的那些人,还有你的粉丝知道,你父亲和兄弟都干了什么事,那个圈子根本就容不下你。”
“……自从刑伯父走后,湾海的股价几乎跌停,高层也出走了一多半。如果宝林趁这个机会吞并湾海的核心业务,我看并非不可能。”
她心里清楚,湾海集团现在被刑珹交给了同父异母的四妹刑醒打理,正是元气大伤后的恢复期。要是两家真在商场上狭路相逢,刑家这位心性单纯的四小姐,在自己面前恐怕没有任何反击之力。
“如果你承诺放弃追查当年的旧事。我能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干涉任何湾海的事务。你大可重新回去当你的刑大明星,我们两家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怎样?”
刑珹淡淡开口:“你爱怎样就怎样,和我无关。”
林湘妮:“……”
她没料到,刑珹会对自己说的话完全不为所动。
停顿了片刻,察觉到刑珹并没有想与自己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她最终还是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你的那位同性小爱人,好像是名公立医院的医生吧?要是我让人去——”
电话里传出一阵物体摩擦的声响,那头的人打断了自己的话。
“说,”刑珹语气骤冷,“你的条件。”
抿了抿唇,林湘妮微微勾起了唇角。
看来自己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在之前派人对刑珹进行的调查中,她发现,包括外出通告和进组拍戏,刑珹从不屑于在人前掩藏自己的行踪,所有的行程都会通过经纪公司在网上公开。
甚至连带走邓可欣这件事,他做的都很直截了当,仿佛巴不得让自己知道,以嘲讽自己的手下办事不力。
只有那个人是例外。
那个在几年前就和刑珹在车厢内接吻被狗仔拍到,又被自己和刑伯父找人下了药,最后安排送出国的男人。
自从那人回了国,刑珹就将关于他的消息掩盖得严严实实,自己的线人派出去了一批又一批,却查不到多少关于这个男人的信息。
因此,她只能拿手里仅有的一些关于那个男人的资料,来试探自己的前未婚夫。
却没想到,刑珹那么快就上了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