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珹最后还是走了。
路当归记得,他出车祸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双腿和左手臂骨折,脖颈软组织严重挫伤,身体其他部位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撞击伤。
住院登记系统上显示,住院一个多月,患者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仍然需要进行长期复健,身体机能才能够完全康复。
查询了住院部的资料库,路当归才知道,原来这人连登记在系统上的名字,都没用真名。
即使身体状况并不符合出院标准,他还是走得随性洒脱,不留下一丝痕迹,不带走一片云彩。
就连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黑卡,也被他留在了原处。仿佛东西已经被出了手,他就全然不屑于再拿回去。
并不是每只蝴蝶扇动翅膀,都会产生一系列的余温效应。少了一名住院患者,医护们少了一份工作量,康复科仍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和从前没有任何不同。
除了路当归。
由于金额过大,他最终还是没有接受刑珹付给医院的所有赔偿金。只是拿走了符合赔偿标准的那部分,剩下的全留给医院,作为精神科以后的建设用资金。
科室突然多出一笔巨额进帐,王主任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这件事消化。
路当归刚恢复上班没几天,他就把人带到了精神科一间带阳台的dú • lì诊室里。
“小路啊。”
王主任的语气隐隐有些难为情:“这次咱们科多了那么一大笔钱,很大一部分其实算是你的功劳。”
说到这,他又觉得这话怎么说怎么别扭。
这笔赔偿金是路当归外出看护期间出了意外,差点拿命换来的。难不成手下医生受了伤,他这个当主任的还要特意拿出来赞扬一番?
想到这里,王主任又咳了两声:“总之,咱们科也没什么能奖励或者补偿你的,科里研究后,决定给你换一个新的工位,你以后在这里接待患者,或许会更方便一些。”
这间带阳台的房间和顶楼专家诊室的布置有些相似,墙角放着几盆漂亮的绿植,桌椅沙发配置齐全。
路当归注意到,办公桌上还放着一个崭新的姓名牌:
【S大附属医院精神科执业医师/路当归】
拿起桌上的立牌,路当归用手指擦了擦透明的塑料外封,牌上的照片变清晰了一些。
在他的印象中,这还是转正那天在门口复印店拍的职业照。照片中的自己眼睛熠熠有神,笑容灿烂。一身白大褂既干净又服帖,是因为雯菲前一天夜里专门爬起来用熨斗熨了一遍。
王主任站在路当归的身后,对着他和蔼一笑:
“小路,以后这里就是你的诊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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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周,路当归比以前更忙了,可是忙碌的感觉并不坏。
他的信息正式录入了医院的网上门诊预约系统,一些没有预约上专家号和主任号的患者,也开始在网上预约他的门诊。
虽然资料栏里的个人介绍很短,在系统里的位置也比较靠后。但每天一大早,仍然会有患者准时前来就诊。
两周时间,接待了十几名患者,路当归逐渐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所有预约他门诊的患者,百分之八十都是女性。在这些女性中,大学生又占了大多数,基本上都是隔壁S大的学生。
“同学,方便详细描述一下您的症状吗?”
“我,我最近经常睡不好觉……”
女孩双手攥在一起,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路医生,你这里能催眠吗?”
“……”
路当归温和又耐心地解释:“不好意思,催眠并不是我们门诊涵盖的范畴,也不太适用于普通睡眠障碍患者。建议您先进行药物治疗,如果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后期再考虑临床介入。”
“啊,这样啊……”
女孩用余光偷瞄了路当归一眼,低下头不吭声了。
次日。
“您说的失眠症状,或许只是作息不规律导致的,暂时不需要开药,调整一下日常作息时间就好了。”
路当归对面前的女孩笑了笑,开始埋头写病案。
“那医生,如果不开药的话,您能给我催催眠吗?”
今天这个女孩比昨天那位性格要开朗一些,一头朋克系粉色头发十分耀眼。她拉过椅子,离路当归的办公桌坐近了些:“舍友吵死了,最近实在是睡不踏实,拜托拜托。”
路当归手中的笔一顿,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变:“催眠?”
看到医生眼中的迷惑不解,朋克女孩抖着肩膀笑了起来:“算了,我编不下去了。”
“医生,和你说实话吧。我和雯菲是一个系的。她说她哥这两天开门接诊,让我们都过来捧个场。”女孩卖队友卖得毫不含糊,“她说你长得帅,声音又好听,讲睡眠故事跟个人型A□□R似的,催眠效果特别牛逼。还说我们有睡不好的,爱熬夜的,想忘记前男友的,都可以过来找你。”
路当归:“……”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朋克女孩掏出手机,拿在手中对路当归晃了晃,“留个联系方式呗帅哥,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送走粉发女孩,路当归马上拨通了妹妹的电话。被路雯菲残酷无情地挂断。
紧接着,他就收到了妹妹发来的谢罪短信。
菲菲:
【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当归:
【等你回家,赐予你真正的催眠享受。】
菲菲: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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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的一个工作日的下午,路当归接待了一名十四岁的女孩。
女孩是由母亲陪同着一起来看诊的,据说之前也在其他医院看过,后来听说S大附属医院的口碑不错,就转诊到这里来了。
女孩颊间长了两个酒窝,性格有些腼腆,笑起来却甜甜的。她紧紧跟在妈妈的身后,怀里抱着个紫色的薰衣草熊玩偶。
翻开女孩母亲递来的病历本,路当归的眼底染上了一丝凝重。
这个看起来可爱又乖巧的女孩,是名多重人格障碍(DID)患者。
女孩母亲随手关上了门,给女儿和医生留出单独的交谈空间。
她之前带着女儿去了好几家医院,看诊的效果都不是很好。医生们都建议女儿住院治疗,女儿却对此十分排斥。
在S大附属医院官网预约挂号的时候,女儿看到了这名医生的照片,突然指着电脑屏幕,说要挂他的号。
这名路姓医生是这家医院精神科最年轻的执业医师,虽然资历较浅,看起来人却很好说话的样子,或许和女儿沟通起来也比较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