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玥,你好棒!”
路雯菲最擅长的就是吹闺蜜的彩虹屁,“你怎么能把男孩子画的那么帅!”
被这么一夸,陈雀玥顿时来了兴致。她翻出手机里自己的作品,喜滋滋地递过去给路雯菲看:“对了,我最近又画了两张珹珹,准备拿去给后援会的解散纪念册做物料来着,给你看看——”
听到陈雀玥提起刑珹,路雯菲倒吸了一口气,赶紧伸手掐了下闺蜜的胳膊。
被路雯菲这么一掐,陈雀玥很快反应了过来。
千万别在小路哥哥面前提珹珹,路雯菲以前专门提醒过她的。
她摸着后脑勺傻乐了两声,将手机放在一旁,马上转移了话题:“要不我们来唱生日歌吧?唱完生日歌,小路哥就可以许愿了。”
两个女孩交换了眼神,一个在蛋糕上插蜡烛,一个起身去关诊室的灯,就想赶紧把刚才那个话题带过去。
点燃蜡烛前,路雯菲还颇为忐忑地瞄了哥哥一眼。
刚才阿玥不小心提了一句程程,她担心会破坏了生日的气氛。
路当归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个小妹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他的视线一直停在陈雀玥亮起的手机屏保上。
陈雀玥的手机屏保是一张刑珹坐在舞台升降机边沿,对着粉丝唱歌的照片。
头顶的聚光灯衬得刑珹的肤色愈发冷白。在单反镜头下,他的眼稍有些发红,潮湿的眼里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汪洋。眼角的银色亮片闪闪发光,在泪痣的衬托下,像是夜幕里的漫天星河。
怪不得网上总有粉丝说,刑珹身上总是带着一种他独有的性|张力,释放却又收敛,禁欲却又张扬,像一朵长着利刺的红玫瑰。
照片里,他一只手抓着耳返,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将麦克风对着台下的观众。从拍摄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左手手背上纹着一个精致的纹身,是颗缺了半角的小星星。
路当归微微一怔。
这张照片里,刑珹在哭。
在医学院的时候,教授曾讲过几个现实的案例。这是许多述情障碍者都会产生的生理现象,在对外界环境有所触动的时候,会突然泪流不止。
他们一言不发,只能用眼泪代替回答。
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细节。
刑珹的手背上明明有一个纹身的,可是现在却没有了,只留下青筋分明的苍白。
看到哥哥在烛光里发起了呆,路雯菲忍不住出声提醒:“哥哥,许个愿呗。”
“……哦,好。”
路当归渐渐回过神来,从陈雀玥的手机屏保前移开了目光。
趁着蜡烛还没熄灭,他赶紧闭上眼,双手合十,许下了二十八岁的第一个愿望。
从三年前开始,他每年许下的愿望都是同一个。
希望妹妹未来的一年能够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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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S大的宿舍有门禁,陈雀玥的学校离市区也比较远,吃完蛋糕随便聊了会天,两个女孩就准备告辞了。
路当归本来想送妹妹回学校,被路雯菲严词拒绝。她说自己已经成年,不再是以前那个随时都要哥哥陪在身边的小孩子了。更何况,哥哥还有病人需要照顾,她不能耽误哥哥的工作。
离开诊室前,路雯菲又瞄了一眼拉着帘子的隔间。
刚才外面那么吵,也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里面的病人休息。
不过那人倒也挺有耐心的,她们在诊室里待了那么久,那人居然真的一声不吭。
送走路雯菲和陈雀玥,路当归关上诊室门,靠在门背后默默松了口气。
他刚才一直在提心吊胆,就怕刑珹突然发出什么动静,被两个小迷妹察觉,又或者是他的保镖突然上来找人,搅乱了整个安排。
幸好,一切都很顺利。
除了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小黑屋里的那尊大佛。
他把刑珹关在里面那么久,大少爷恐怕连想杀他的心都有了。
没等路当归缓过神,隔间的帘子就被人掀开了。刑珹杵着手杖,从小黑屋里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那个女孩我认识。”
刑珹对他说。
路当归面上装作不动声色,实际上心跳如擂鼓:“你说谁?”
如果刑珹真的认出了妹妹,那他今天就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和刑珹摊牌。
关于当年发生在妹妹身上的意外,关于他与刑珹长达三年的恩怨,他早就想找这人问清楚了。
“站着的那个,”刑珹冷淡道,“她是我粉丝。”
那个跟着小医生妹妹一起来的女生,他在很多场合都见过。接机的时候,这个女孩也总是抱着单反,跑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对这个女孩有点印象。
“……”
收拾着桌子上的垃圾,路当归没抬头,“嗯,以前有听她提起过你。”
听到刑珹的回答,他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同样是这人的粉丝,同样喜欢了他八年。就算因为他失去了两条腿,妹妹在这人的世界里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要是路雯菲知道,她那么多年的喜欢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不知道她的心里会怎么想。
“另外那个,是你妹妹?”
他听到刑珹在身后出声。
路当归点点头,似乎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
小医生不说话,他也没追问。
柱着手杖走到诊室的窗边,刑珹垂手而立,俯视着大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
小医生的妹妹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是长相,也不是双腿截肢这样特殊的身体状况,而是她的声线。
他的梦里听到过类似的声音。
很多个夜晚,他的梦里都会出现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有个和女孩很像的,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人声,在断壁残垣下对着他求救:
“……哥哥,我不想死。”
“你救救我啊——”
可是记忆里的那个女孩,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有人在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刑珹猛地从回忆中抽身,鬓角已经渗出了冷汗。
“要走了吗?”
小医生的语调依旧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走的话,蛋糕还有剩。”
他回过身,发现小医生手中端着一个纸盘。纸盘里放着块草莓小蛋糕,散发出浓郁的水果香气。
路当归此刻正在心里自我调节。
他不是故意要给这人留的,只是看在把人关在小黑屋那么久的份上,当作补偿罢了。
不过这种便宜奶油做的甜点,估计这人也不稀罕。
将蛋糕放到窗台上,路当归擦干净指尖的奶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他没想到,刑珹真的拿起叉子,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舀了一勺,开始小口吃了起来。
从十一层的窗口往外望,可以远远看到S市的跨河大桥。大桥上车流汹涌,没有人还记得,就在两个月前,这里曾发生过一起非常惨烈的车祸。
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黯淡的星星被推回了人间。
两人靠在窗边,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一个用勺子慢悠悠地吃着廉价的奶油蛋糕。另一个则低着头默默编辑朋友圈,迎接他二十八岁的全新开始。
城市依旧灯火辉煌,仿佛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月亮挡在高楼大厦外头,月光却洒下来了。
他们的人生从前没有什么交集,未来看似也不会有。
唯一的共同点,或许就是在此刻,冷风呼啸着吹过窗外,凉意都扑打在了他们脸上。
路当归不知道,从这个冬夜开始,过去的那个刑珹便已经死了。
他也不知道,因为自家主子的一句话,刑十坐在楼下的车里,等了几个小时没敢上来。
还有一件路当归不知道的事。
这是刑珹这辈子,第一次吃到生日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