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虽然从接亲到进门到拜堂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没出半点岔子,但她心里就是惴惴的,尤其当独自一人坐在这张铺满了枣子桂圆莲子的床上时。
院子中的唢呐和鞭炮声仿佛远在千里之外,她脑海中反复辗转的是进门时无意中听到的那几句话。
“杨家又新娶了,上一个走了还不到三个月吧。”
“哪那么简单,你是不了解他们家的事。这杨家大少爷子云的原配夫人在一年前去世了,半年后他又续了一房,哪知那小娘子嫁到杨家不出几日就没了,所以两月后他又娶了一门亲,可是你猜怎么着,这新嫁妇啊,竟然死在了轿子里,门都没进成。杨老爷着急啊,这不,三月不到,又急急地给儿子配了门亲事。”
“这......这么数起来,今天入门这位竟是第四房夫人了?那光这聘礼就得出多少银子啊?”
“杨家有的是钱,子云又是杨老爷的独苗,银子的事自然是不用操心,依我说,他好好找个算命先生给子云瞧瞧才是正经,已经死了三位夫人了,这不是克妻吗?”
克妻。
如意只听爹娘说这杨子云的夫人一年前病故了,所以才要续娶,却不知道他在自己之前还曾娶过两任妻子,而且还都亡故了。她们是怎么死的?她不知道,但想来是有些蹊跷的,否则杨家人为何不在提亲的时候言明?
想到这里,如意觉得自己的脖颈后面凉飕飕的,泛起一层冷汗。她从床上站起来,扯下盖头,活动了几下有些发僵的身子,走到桌案边,垂头看向桌案上那方黛青色的砚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机关算尽,难道真是如竹篮打水,落得一场空?”她轻叹一声,指尖触上砚台,感受着它带给自己的丝丝寒意。
屋门被拍了三下,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传来,“母亲,女儿给您送点吃的过来,可以进来吗?”
母亲......
如意尚未熟悉这个称呼,一时间有些晃神,锁眉想了一会儿后,才恍然明白门外的是杨子云原配夫人的女儿柳姐,于是赶紧回到床边坐好,冲外面应了一声,“进来吧。”
柳姐尚未到金钗之年,梳着双鬟髻,面色粉白,生得长眉细眼,和她父亲很像。她走到如意跟前,将托盘递过去,“母亲许久未进食,想必是饿了,吃碗鸡蛋羹吧。”
如意冲她感激地笑笑,接过碗来,“柳儿真乖。”
勺子刚碰到唇舌,忽又听柳姐道,“母亲,你生得这般美,为何要嫁给爹爹?爹爹那身子,怕是撑不了太久的,你还这么年轻,难道准备守活寡吗?”
如意将勺子送进口中,可那嫩嫩的蛋羹却仿佛变成了石头,卡在喉咙里,怎么都下不去。
“我想喝点茶。”她摸着自己的脖子,冲柳姐嘶声说了一句。
柳姐没动,只眯起眼睛看她,过了一会儿,一字一句冷笑道,“你嫁过来,就是图我们家的银子吧?”她慢慢蹲下,两只手搭在如意的膝盖上,乖巧地仰着头看她,“可惜你打错算盘了,嫁过来的那两个女人都死了,你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吗?很惨的,讲出来怕你会吓到的。”
虽然理智上知道不该问,问就是中了柳姐的圈套,但如意还是忍不住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怎么......怎么死的?”
柳姐站起来,鼻中嗤了一声,看向窗外铺了满地的鞭炮,冷声道,“一个失足跌进鱼池里了,丫鬟没看见,找到人时,身体都泡得发白了,手指胀得那么粗,像小萝卜似的。”
说到这里,她瞅了瞅脸色青白的如意,接着道,“另一个死在了喜轿中,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唢呐吹得震天响,和今日一样,没想一打开轿帘,就看到了尸体,人都僵了,呵,喜事直接便丧事,吹唢呐的都是同一拨人,你说好笑不好笑。”
如意当然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她喘着气,“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好心提醒你呀,”柳姐冲她会心一笑,笑容天真可爱,“我怕你步了她们的后尘,母亲,如果是那样,女儿会哭死的。”她说着用指头勾勾眼底,做出流泪的模样,然后又冲如意得意一笑,旋身走出了屋子。
“我会死吗?”如意看着桌上那对刻着“囍”字的大红花烛,心中惶惶不已,过了许久,她拼命摇了摇头,“不,我不会,一天福也没享上,我不会就这么悲惨地死去的。”
她冲镜子中的美人莞尔一笑,整理了下本已精致地不能再精致的妆容,好整以暇地在床边坐下,替自己蒙上了盖头。
***
杨府的第四位少奶奶崔如意死在入门后的第三天,她的尸体是被丫鬟发现的,她仰躺在桌案边,眼睛还未闭上,似是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她的脑袋上,开了个拳头那么大的洞,血和脑浆铺了满地。而凶器,就搁在她的尸体旁边,正是那方黛青色的砚台。
一时间,杨家上下流言四起,而传得最邪乎的,莫过于如意的贴身丫头小锁说的那件事。她说,如意死的前一天,在园子中看到了鬼魂。那是个七窍流血浑身湿漉漉的女人,她蹲在鱼池边的石头上,两只手扒着池边的烂泥,用渗着血的眼睛从下而上盯着如意瞧。
“你也看到了?”其他仆人被小锁的描述吓得缩起脖子,却忍不住问得更仔细一些。
小锁吞了口口水,“没有,那天少夫人说要自己出去走一走,不让我跟着,后来走了不到一刻钟,她就匆匆忙忙地回来了,脸比纸还白,嘴里一直嘟囔着自己见了鬼,”她眨巴了下眼睛,压低声音,“少夫人还说,她知道那鬼是谁,就是那个嫁进门没几天就落水身亡的女人,因为死得惨,所以寻她做替身来了。那天晚上,少夫人就烧起来了,口中一直胡言乱语来着,说什么有鬼要害她。”
“第二天呢?”
一个冷冽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